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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终(zhong)于撤到了(le)大山(shan)的跟前，宽(kuan)广(guang)的砂(sha)石(shi)大路分散成十几条羊肠小道，蜿蜒曲折(she)到山上(shang)去。晚上(shang)，成(cheng)群结队的难(nan)民(min)，操着(zhe)各(ge)样的口音，在黄昏的阴冷空气(qi)里，传播着互相冲(chong)突的消息。这一夜，大家都(dou)瑟缩在(zai)山脚(jiao)下的灌木丛(cong)中(zhong)苦熬(ao)。从南边和北边，传来闷雷般的(de)轰(hong)鸣。一道道炮弹出膛(tang)的(de)弧光划(hua)破墨色的夜(ye)空。半夜(ye)时分，空气阴冷(leng)潮(chao)湿，蛇一样的(de)阴(yin)风，从山(shan)的缝隙(xi)里(li)爬出(chu)来，摇得脱尽叶片的灌木(mu)枝条簌簌抖，卷得树下的枯叶刷刷响(xiang)。狐狸在洞穴(xue)中悲(bei)鸣。狼在山谷(gu)里嗥叫。生病(bing)的(de)孩(hai)子像猫一样(yang)呻吟。老人像(xiang)打锣一样(yang)咳嗽。这一夜可(ke)真是(shi)难熬，天明时有几十具尸(shi)首(shou)抛在山(shan)沟里，有孩子，有老人，也有(you)壮年(nian)人(ren)。我们(men)一(yi)家之(zhi)所以没冻死(si)，是(shi)因为我(wo)们占(zhan)据了一丛挂满金黄(huang)色叶片的奇特灌木，所有的树(shu)木都脱光(guang)了(le)叶子，唯有(you)它不(bu)落叶(ye)。树(shu)下还有厚厚的枯草(cao)。我们(men)紧(jin)紧(jin)搂抱在一(yi)起(qi)，把那条(tiao)唯一的被(bei)子(zi)顶在头上。我的羊(yang)紧贴着我的脊梁(liang)而卧，它的(de)身(shen)体是我挡风的(de)墙。最艰难的时刻是后半(ban)夜，遥远(yuan)的(de)南方炮(pao)声隆(long)隆(long)，加深了灌木丛中(zhong)的寂静，人的呻吟声锯割(ge)心弦，使(shi)浑身震颤，耳朵里出现旋(xuan)律，像熟悉(xi)的茂腔(qiang)调(diao)儿。那其实是(shi)一个女人(ren)在悲(bei)泣。万籁(lai)俱(ju)寂中的声响渗入岩(yan)石，极(ji)冷极(ji)湿，阴云与头上(shang)的(de)冰凉的棉被(bei)粘连在一起了。下雨了(le)，冻(dong)雨(yu)，雨点落在棉被上(shang)，落在黄(huang)叶婆娑的灌木上，落在山(shan)坡上，落在难民们(men)头上(shang)，落(luo)在嗥叫(jiao)着的山狼丰厚的黄(huang)毛上。雨在(zai)下落过(guo)程中便(bian)凝固(gu)成冰渣儿，落下时便随即(ji)成(cheng)了冰(bing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