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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(xiao)娥走进白鹿仓立即感到气(qi)氛不对(dui)，叫她畏(wei)怯的团丁们(men)一个(ge)个全(quan)部笑容可鞠，不像(xiang)训(xun)斥仇(chou)人而是像接待(dai)亲戚(qi)贵(gui)宾一样带着(zhe)她(ta)走进一个屋子(zi)，里面(mian)摆(bai)着桌凳并要(yao)她坐下。小娥不(bu)敢坐，又(you)不敢不坐，就在(zai)最后边靠(kao)墙的一(yi)个拐(guai)角颤怯怯坐下(xia)来，低(di)下头就再不敢(gan)抬(tai)起来(lai)。田福贤(xian)在台上讲第一句话她(ta)就抑制(zhi)不住心(xin)的狂跳，不(bu)敢(gan)拾(shi)头看田福贤(xian)的眼脸而是把头垂得更(geng)低了(le)。田福贤的(de)口吻很轻松，似乎在讲(jiang)一个有趣的故事：我前几天到(dao)县上去撞见朱先生。朱先(xian)生(sheng)耍笑说：‘福贤，你(ni)的白(bai)鹿原成了鏊子了。’我(wo)想起(qi)白嘉轩也对我(wo)说过这句话。我(wo)才明白(bai)嘉轩的话(hua)其实是从他姐夫那儿听下的。嘉轩说这话时我没在意(yi)当是说耍(shua)话(hua)的(de)，弄(nong)清了这(zhe)话是(shi)朱(zhu)先生的(de)话(hua)我(wo)才(cai)在(zai)意(yi)了(le)。朱(zhu)先生(sheng)是(shi)圣人，向来不说脏(zang)话，他说(shuo)的(de)话像是闲(xian)话(hua)其实另(ling)有后味。我(wo)回来想了(le)几天几(ji)夜才解开了，鏊(ao)子是(shi)烙锅盔烙葱(cong)花(hua)大饼烙馆(guan)馆(guan)馍的，这边烙焦了再把那边翻(fan)过来，鏊子底下烧着木炭火。这下(xia)你们解开(kai)了(le)吧？还(hai)解不(bu)开你(ni)听(ting)我说，这白鹿原好(hao)比一(yi)个鏊子(zi)，黑(hei)娃把我烙(lao)了一回，我而(er)今翻过(guo)来再把他烙焦(jiao)。田福贤讲(jiang)到这儿，一(yi)直沉(chen)默拘(ju)谨的听众纷(fen)纷(fen)噢噢噢醒(xing)悟似的有了(le)反应(ying)。田(tian)福贤受(shou)到(dao)鼓(gu)舞，又诚(cheng)恳地(di)感慨(kai)说：要叫鏊子凉下来不(bu)再(zai)烙烫，就得把底下的(de)木炭火撤掉(diao)。黑娃烙我(wo)是共产党煨的火，共产(chan)党而今(jin)垮塌了给它煨不(bu)上火了，所以嘛我(wo)现在也撤(che)火――在座的家属全都支长耳朵(duo)听着(zhe)。田福贤郑重他说：把(ba)你(ni)们的(de)子弟丈夫叫回来，甭再东躲(duo)西藏了。叫(jiao)他们回来到仓里来走一趟，说一句‘我(wo)错(cuo)了，我再不跟(gen)人家吆(yao)老(lao)鸦(ya)了’就行了。哪怕一句话不说只要(yao)来跟我见个面(mian)就算没事(shi)了(le)。我(wo)说这话你们信(xin)下(xia)信不(bu)下？众人不吭(keng)声，这时有人站(zhan)起(qi)来证(zheng)实：我(wo)是(shi)黑娃三十六(liu)弟兄的二(er)十(shi)一弟兄。我(wo)跑(pao)到泾(jing)阳在(zai)一家财东家熬活，团(tuan)丁把(ba)我抓(zhua)回来(lai)。我只说非杀了我剐了(le)我没我的小(xiao)命(ming)了。田(tian)总乡约(yue)跟我(wo)只说了(le)一(yi)句，‘回去好(hao)好过日子(zi)，再甭跟人(ren)瞎闹了’。我而今实实后悔当初(chu)……又一个小伙接(jie)着说：我躲到城(cheng)里(li)一家鞋铺(pu)子(zi)给人家抹褙子，夜夜想(xiang)我妈(ma)想我(wo)大。我偷(tou)偷跑(pao)回来给(gei)民团逮住了……田大叔宽容了我，我(wo)一辈子不忘(wang)恩德。这(zhe)两个人的现身说(shuo)法打动了许多人(ren)，人(ren)们(men)虽然担心(xin)软刀子的杀法，但(dan)还是(shi)愿意接受软的而畏(wei)惧硬的，当(dang)下就有几个(ge)人争相表态，相信并(bing)感(gan)激田总乡约(yue)的恩(en)德，明天(tian)就去寻找逃(tao)躲在(zai)外(wai)的儿子或丈大回来悔罪(zui)。田福贤笑着向表(biao)态的人一一点头(tou)，忽(hu)然站(zhan)起来巡视(shi)会场，终于瞅(chou)中了低(di)头坐在屋子拐角(jiao)的小娥：黑娃屋里的(de)，你听我说(shuo)，黑娃(wa)是县上缉(ji)捕的大(da)犯。其他人我(wo)敢放(fang)手处理，对(dui)黑娃我没权(quan)处理(li)，但我准备(bei)向县(xian)上解说，只要(yao)黑娃(wa)回来(lai)，我(wo)就出面去(qu)作保。冤仇宜解不宜结，化干戈为玉帛(bo)，甭把(ba)咱(zan)这白(bai)鹿(lu)原真个弄成(cheng)个烙人(ren)肉的鏊子！我佩服朱先生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