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亚》

【亚】

陈和尚自此以后(hou)，无妻一身轻，有肉(rou)万事足，每日测字的钱就(jiu)买肉(rou)吃，吃(chi)饱(bao)了就坐在文德桥头测字的桌子上念诗，十分自在。又过了半(ban)年，那一(yi)日正拿着一本书在那里看，遇(yu)着他一个同伙的测字丁言志(zhi)来看(kan)他。见(jian)他(ta)看这本书，因问道：你(ni)这(zhe)书是几时买的？陈和尚(shang)道，我才买来(lai)三四天。丁言(yan)志道：这(zhe)是莺豆湖唱(chang)和的(de)诗。当年胡三公子(zi)约了赵雪斋(zhai)、景兰江、杨执(zhi)中先生(sheng)，匡(kuang)超人、马纯上一班大名士(shi)，大会(hui)莺豆湖(hu)，分韵(yun)作(zuo)诗。我还切记(ji)得赵雪斋先生(sheng)是分(fen)的(de)‘八齐’。你看这起句(ju)‘湖如(ru)莺豆夕(xi)阳(yang)低’，只消这一句，便将题目点(dian)出(chu)，以下就句句贴切(qie)，移不到别处宴会(hui)的题目上去了。陈和尚道：这话要来问我才是，你那里知道！当年莺(ying)豆湖大会，也(ye)并不是胡三公(gong)子做主人，是娄(lou)中堂(tang)家(jia)的三公子、四公子。那时我(wo)家先父就(jiu)和(he)娄氏弟(di)兄是一人之交(jiao)。彼时大会莺(ying)豆(dou)湖，先父一位，杨执中先生、权勿(wu)用先生(sheng)、牛布衣先(xian)生、蘧(qu)验(yan)夫(fu)先(xian)生、张(zhang)铁臂、两位(wei)主人(ren)，还有(you)杨先生的令郎，共(gong)是九(jiu)位。这(zhe)是我先父亲口说(shuo)的，我倒不晓得？你那里知道！丁言志道：依(yi)你这(zhe)话(hua)，难道赵(zhao)雪(xue)斋先(xian)生、景兰(lan)江先生的(de)诗，都(dou)是别(bie)人假做(zuo)的了？你想想(xiang)，你可做得来？陈和(he)尚道：你这(zhe)话尤其不通。他们赵(zhao)雪(xue)斋这些诗，是在(zai)西湖上(shang)做的，并不是莺豆湖那一(yi)会(hui)。丁(ding)言志道(dao)：他分(fen)明是(shi)说‘湖如(ru)莺豆’，怎么说不是莺豆湖大(da)会？陈(chen)和尚道(dao)：这(zhe)一本诗也(ye)是汇集了许多(duo)名士(shi)合刻的。就(jiu)如(ru)这个马纯上，生平(ping)也不会作(zuo)诗，那(na)里忽然又跳出他一首？丁(ding)言志道：你(ni)说的都是些(xie)梦(meng)话！马纯上先生(sheng)，蘧验(yan)夫先生，做了不知(zhi)多(duo)少诗，你何尝见过！陈和尚(shang)道；我不曾(ceng)见(jian)过，倒是(shi)你见(jian)过！你可知道莺豆湖那(na)一会(hui)并不曾有人做(zuo)诗？你不知那(na)里(li)耳(er)朵(duo)响(xiang)，还来同我(wo)瞎吵(chao)！丁言(yan)志道，我(wo)不(bu)信。那(na)里有这些大名士(shi)聚(ju)会，竟不(bu)做诗(shi)的。这等看起来，你(ni)尊翁(weng)也未必在莺(ying)豆湖(hu)会(hui)过。若会(hui)过的人，也是一位大名士(shi)了，恐(kong)怕(pa)你也未必是他的(de)令郎！陈和尚恼(nao)了(le)道：你这话(hua)胡(hu)说！天下那里有个(ge)冒认(ren)父亲的(de)？丁言(yan)志(zhi)道：陈思阮，你(ni)自己做两(liang)句诗罢了(le)，何必定(ding)要冒认做陈(chen)和甫先生(sheng)的儿(er)子？陈(chen)和尚(shang)大(da)怒道(dao)：丁诗，你(ni)‘几年桃子(zi)几年人’！跳起(qi)来(lai)通共念熟了几(ji)首赵雪斋的诗，凿凿的就呻着(zhe)嘴(zui)来(lai)讲名士！丁言志(zhi)跳起身来(lai)道：我(wo)就不该讲名(ming)士，你到底也不是(shi)一个(ge)名士！两个人说(shuo)戗了，揪(jiu)着领子(zi)，一顿乱打(da)。和(he)尚的光头被他(ta)凿(zao)了几下，凿的生疼，拉到桥顶上。和尚(shang)瞪着眼，要拉他跳河，被丁言志搡了一(yi)交，骨碌碌就滚到桥底(di)下去(qu)了(le)。和尚在地下急(ji)的大嚷大(da)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