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夜色51入口》

【夜色51入口】

小学四(si)年级的时候(hou)，有一(yi)次期末考试，我(wo)考了(le)全年级第一名，一(yi)阵大张旗(qi)鼓的表扬之后，老师派班长、学习委员到(dao)我家(jia)给家长报喜。我欢天喜地地领着(zhe)同学，一(yi)路上说说(shuo)笑笑。本来在学(xue)校(xiao)我属(shu)于不善言谈的，家境不好让我始终有自卑感。这一(yi)次(ci)拿了年级第一，立刻有(you)了自信心，性(xing)格一下变(bian)得活(huo)泼开朗(lang)。高高兴兴到了家，因为比平时(shi)回来(lai)的早，大人都还没(mei)有(you)下班，院子(zi)里面冷冷清清，我(wo)七(qi)拐(guai)八绕到了家(jia)门口(kou)，忙不迭地(di)冲(chong)屋(wu)子里(li)喊：妈(ma)妈，我(wo)们(men)同学(xue)来了，我考试第一(yi)名(ming)！我连珠炮似(si)地说了好几遍：妈妈，我(wo)考(kao)试(shi)第一。这是我们同学，来告诉您的！没有妈妈的应答。她(ta)正(zheng)在(zai)我家低(di)矮的小厨房(fang)里干活。1月份了，妈妈(ma)还(hai)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青布褂(gua)子，弯着腰，正费力地将烧火用的煤块(kuai)码放(fang)在炉(lu)子(zi)边(bian)上(shang)，两手(shou)煤(mei)黑，裤子上(shang)也蹭上一块块黑印(yin)，一绺头(tou)发耷拉(la)着遮住半拉脸，妈妈看了我(wo)们一(yi)下(xia)，眼(yan)睛里没有什(shi)么惊(jing)喜，只是平(ping)静地直直腰，举(ju)着两只满是煤末的(de)手，却没有去拿(na)同(tong)学(xue)手(shou)里的喜报。答应了一声之后，又弯(wan)下腰(yao)，继续(xu)干(gan)活(huo)。同学的眼(yan)睛中也透出了一种失望和不理解(jie)。其中一个同学没有忘(wang)记学(xue)校(xiao)交给(gei)的(de)任务(wu)：阿姨，朱军考(kao)试得第一，老师叫我们给您报喜。妈妈再次直起腰(yao)，回身看看我，用手背(bei)轻(qing)轻抹了一下脸颊，淡淡地说了一句：知(zhi)道了。说完又出门继续搬煤(mei)。我(wo)傻(sha)愣愣地站在门口，同学们一(yi)脸愕然地看着(zhe)我。我(wo)又(you)小(xiao)声嘟囔(nang)了一句：妈，我考试得了第一。妈妈(ma)继(ji)续(xu)干活，搬(ban)起了(le)一簸箕煤，对愣在一(yi)边(bian)的我(wo)们说(shuo)：孩(hai)子们，我(wo)知道(dao)了(le)。你们快回家吧(ba)，谢谢你(ni)们(men)。语(yu)气平静地像完全没(mei)有报喜这回事。同学将那张(zhang)粉红色的(de)喜(xi)报放在桌上，我尴尬地站在(zai)院子(zi)里，勉强送(song)走了同(tong)学，心(xin)中(zhong)的委屈从头涌到脚，觉(jiao)得自己的成绩(ji)被母亲否(fou)定(ding)了，自(zi)己(ji)的面子被(bei)母(mu)亲(qin)打碎了，刚(gang)刚建立不(bu)到半天的自信心被母亲(qin)摧垮了，自尊心被母亲(qin)伤害(hai)了！我站在院子里(li)一声不(bu)吭，看着母亲(qin)来回搬(ban)运煤块也不像(xiang)往(wang)常那(na)样(yang)去帮忙。母(mu)亲(qin)忽然(ran)间在我的(de)心中变得那么渺小，那么不(bu)近人情。好(hao)几天(tian)，我(wo)都闷闷不乐，甚(shen)至故意不理睬母(mu)亲。在一个四(si)年级小学生的心里，也许渴望有这样一(yi)个美好情景：漂亮(liang)的母亲(qin)站在亮堂堂(tang)的(de)院(yuan)子里(li)，见(jian)到同学们送来的喜报，不(bu)停地(di)夸奖自己(ji)，拿出(chu)好多(duo)糖果(guo)招待(dai)同学(xue)，甚至还(hai)请(qing)同学(xue)在家吃饭――这事关一个孩子(zi)的(de)自尊心。可惜我什么都(dou)没(mei)有(you)得到。那天(tian)我觉得脸(lian)被丢(diu)尽了，从(cong)此更不爱和同(tong)学说(shuo)话了(le)，开(kai)始感到家(jia)境的贫寒带(dai)给我(wo)的压(ya)力，甚至变得心事重重。直(zhi)到有一天，我回到家里，照例和母(mu)亲没(mei)有什么话说(shuo)，走到房间门(men)口(kou)，我(wo)愣(leng)住(zhu)了。母亲一个(ge)人坐在床边，依旧穿着(zhe)那(na)件洗得褪了色的青布褂子(zi)，她(ta)身后的墙壁上(shang)，花(hua)花(hua)绿绿地(di)贴满了大哥得(de)到的(de)各(ge)种(zhong)奖(jiang)状，足足(zu)占了半面墙。大哥从小(xiao)学开始，年年是三好生，有(you)一年(nian)还被(bei)评(ping)选为兰(lan)州市(shi)三好(hao)学生。那时候，大(da)哥是父母的骄傲(ao)。每次(ci)拿来奖(jiang)状，他并不张扬(yang)，悄悄放在家里桌子上(shang)，母(mu)亲看到后，就端(duan)端正(zheng)正贴在墙上(shang)。直到(dao)大(da)哥(ge)参加工作，他(ta)上学(xue)时的(de)奖(jiang)状还贴在墙上(shang)！夕阳的(de)余(yu)辉(hui)透过窗(chuang)户，落在(zai)母亲瘦弱的身上。她手(shou)中拿(na)着我那(na)张(zhang)粉红色的喜报(bao)，轻(qing)轻摩(mo)挲着，偷偷地掉眼泪――那(na)一(yi)刻母亲的形象，像一副经(jing)典油(you)画深(shen)深地印在(zai)我(wo)的脑海中。一瞬(shun)间，我什么都明(ming)白(bai)了，对(dui)母亲的记恨顿时烟(yan)消云散。母亲对我(wo)的爱，对我的每一(yi)点(dian)进(jin)步，发自内心(xin)地高(gao)兴(xing)。只是(shi)为了让我明(ming)白(bai)，家里穷，上学(xue)是一种(zhong)奢侈的(de)付出(chu)，学(xue)好功课理所应当(dang)，不应该那样张扬(yang)。直(zhi)到(dao)母(mu)亲去世，我(wo)都没(mei)有(you)和(he)她提(ti)起这(zhe)件事(shi)，但(dan)是我清楚地记得当我长大之后(hou)，无论是回兰州(zhou)家里，还是把母亲接到北京住，只(zhi)要(yao)有我的同事(shi)朋友在场，母亲无论(lun)身体(ti)多么难受，都要特意(yi)换(huan)一件利(li)利(li)索索的衣服，把(ba)头发梳理(li)整齐，端端正(zheng)正，面带微(wei)笑地坐在(zai)椅子上，拿出最(zui)好的(de)烟酒茶(cha)水招待我的同事朋友(you)，和大家聊天。见(jian)过母(mu)亲的朋友都说(shuo)：朱军(jun1)的妈妈(ma)气质真好，难怪养出了这么(me)一(yi)个儿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