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终(zhong)于(yu)懂得了什么叫生离死别,我(wo)也终于在父亲去(qu)世(shi)的(de)瞬间真正长大了(le)。哥哥(ge)姐姐婶子(zi)姐夫们(men)张(zhang)罗着后事,我唯一的任务就(jiu)是(shi)陪着母(mu)亲,因(yin)为我(wo)知道,我(wo)失去的是(shi)一个父亲,而(er)母亲失去的是她的整(zheng)个世界――然而,母亲表现(xian)出(chu)来的平静、镇(zhen)定,超乎了我们的(de)想象。她不(bu)声不响(xiang)地坐在一边(bian),顺(shun)从地听(ting)着(zhe)大(da)家的各种(zhong)安排(pai),没(mei)有一点特(te)殊的要求(qiu)。母(mu)亲不(bu)让我们哭(ku),不让我们(men)给(gei)父亲(qin)下跪,因为父亲(qin)不准(zhun)儿子跪下(xia),男子汉(han)膝下有(you)黄金。我整日(ri)陪伴(ban)着母亲,我不敢(gan)轻易提起父(fu)亲,怕引(yin)起母(mu)亲的悲伤。晚上,我和母亲睡(shui)在一张床(chuang)上(shang),我(wo)躺在(zai)爸爸原来的地方,谭梅睡在母亲的另一边(bian)。我搂着母亲睡,就像小(xiao)时候母亲搂着我一(yi)样。小(xiao)时(shi)候,我经常有特(te)权睡在爸(ba)爸妈妈的中间,现在我让(rang)母亲睡在我和妻子中间(jian),我们用(yong)体温给母(mu)亲焐被窝,给(gei)母(mu)亲讲故事(shi),我保(bao)证在母亲(qin)睡(shui)着后再睡着,我不(bu)让(rang)母亲有一分钟没人陪伴的空闲(xian)时间。那(na)回是我从17岁(sui)当(dang)兵后(hou),陪伴母亲最久(jiu)的一(yi)次。搂着母亲,我总是非(fei)常(chang)害怕,怕醒来的时(shi)候(hou)母亲也(ye)走了――父亲(qin)的去世让我产生了(le)极大的恐惧,我感到了从来没有(you)过(guo)的对家的依(yi)恋(lian)和害怕(pa)失去亲(qin)人(ren)的深深忧(you)虑。我(wo)知道,母亲也害怕(pa),母(mu)亲从16岁开始就(jiu)再也没有(you)离开过父亲,在他(ta)们看似平(ping)淡的婚姻生活中(zhong),早已相依(yi)相随,无法分离。而(er)今父(fu)亲走(zou)了,儿女再孝顺,既(ji)便儿孙满堂,也(ye)替(ti)代(dai)不(bu)了父亲的(de)位置,化解(jie)不了母(mu)亲心中的悲伤。他们(men)这(zhe)一代(dai)人是羞于(yu)表达(da)爱(ai)情的(de),是将爱情化成亲情释放出(chu)来的,他(ta)们(men)从没有给我(wo)们讲过他们(men)之间的(de)故事(shi)。但是(shi)我知道父亲走(zou)了,母亲的心(xin)一定跟(gen)去了――在父亲入土后的100天(tian),按照传统习惯,儿(er)女要给(gei)老人立碑(bei)。我们(men)见母亲的身体和精神尚(shang)好(hao),就带(dai)着母亲(qin)一块来(lai)到墓地(di)。远远地(di)大哥指(zhi)指一片葱(cong)绿(lv)掩映的(de)地方对(dui)母亲说:就(jiu)在(zai)那(na)儿!听了大哥的话,母(mu)亲抬眼(yan)看了一眼,忽(hu)然间号啕大哭,那声音撕(si)心裂肺,安静的陵(ling)园因(yin)母亲的(de)哭声而充满了(le)悲伤(shang)。我(wo)们(men)7个(ge)孩子站在那里呆住了(le),父亲走(zou)的那天母亲都没有这样哭过,今天面对父(fu)亲(qin)新的(de)休憩之(zhi)所,母亲(qin)完全无法(fa)克制这(zhe)些天来压抑在心中的(de)悲恸,把(ba)全部的(de)思念倾吐出来(lai)。家(jia)里(li)所有(you)的(de)人都(dou)哭了,连(lian)来给(gei)亲人扫(sao)墓(mu)的陌生人也哭了。没有人(ren)知道(dao),父亲母(mu)亲(qin)之间充溢(yi)着(zhe)怎样的情感(gan)?也许母(mu)亲(qin)意识到(dao)了,自己也会(hui)在百(bai)年之后来到这里生(sheng)活,也许母亲知道,父亲就在(zai)这(zhe)里等待着她的(de)到来。一个普通(tong)的(de)女(nv)人,失去了与(yu)她(ta)一生相伴的爱人,又(you)见到了他们来世可(ke)能相遇的地方,我不(bu)知道该怎(zen)么形容这样的情(qing)感。只觉(jiao)得一瞬间所有的感(gan)情都不值(zhi)一提,人间的悲伤不过如此(ci)了……
Copyright © 2008-201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