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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阵势(shi)可(ke)把(ba)后炕头(tou)上的玉厚他妈吓坏了(le)。这位清朝光绪二十三年(nian)出生，现(xian)在已(yi)经快(kuai)八(ba)十岁的老人，好几(ji)年前就半瘫(tan)在(zai)了(le)炕上。她现在(zai)惊恐(kong)地眨巴(ba)着一双老红病眼，看见(jian)一(yi)家人嚎(hao)哇哭(ku)叫，不(bu)知发生什么天大的(de)灾难了(le)。她(ta)的(de)耳朵(duo)顶不了多少事，根本听不明(ming)白(bai)她孙女(nv)正给她儿媳妇说些(xie)什(shi)么。她只从这些(xie)人的哭(ku)叫和脸上的表(biao)情，知道家里(li)有了(le)灾事。她用(yong)微弱的声(sheng)音，不断在(zai)后炕(kang)头上对(dui)前(qian)炕上(shang)的(de)这两个人，发(fa)出一(yi)声(sheng)又一声的追问。但前炕上的两(liang)个(ge)后辈(bei)只顾自己哭(ku)，而顾不上对(dui)她说。她急得对这两个人(ren)咒骂起来。后来，似乎(hu)看见儿媳妇扭过头给她(ta)说了(le)些什么，但(dan)她没听见。等她(ta)再准备听儿媳(xi)妇(fu)往明白(bai)说的时候，儿(er)媳妇(fu)头又扭(niu)过(guo)去和孙女说去了(le)。这一(yi)老阵，她似乎只(zhi)模模糊(hu)糊听见(jian)了(le)一个枪字……枪(qiang)？难道(dao)世(shi)事又反了？从民国年(nian)开始，她就经历(li)了无数(shu)次(ci)世(shi)事的反(fan)乱。她(ta)已(yi)经记不清她(ta)娘家和夫(fu)家(jia)两族(zu)人中，有多少人(ren)在(zai)这些(xie)反(fan)乱(luan)中(zhong)丧了(le)命。难(nan)道在她睡到黄土里之(zhi)前，还要看(kan)一(yi)回死去(qu)亲人的难(nan)肠吗(ma)？现(xian)在(zai)是什(shi)么人又反(fan)了？队伍到了什么地(di)方？如果已经离双水村不远的话(hua)，家里的人(ren)为什(shi)么还不快跑，坐在这(zhe)儿哭(ku)什么(me)哩？男人(ren)们现在(zai)都到哪(na)里去了？能跑(pao)的赶快跑吧！她(ta)是跑不动(dong)了，她也活够寿(shou)数(shu)了(le)，一(yi)枪打(da)死正不要再受这活罪……啊啊！大概是家里的谁已经叫白军打死(si)了(le)，他们(men)现在才不跑……谁(shui)哩？她在(zai)心里开始一个一个(ge)点家里的人(ren)；尽管许多原来的熟人她都忘了，但这些(xie)人她(ta)不会(hui)遗忘一(yi)个，家里在门(men)外(wai)的人她算得(de)来。玉厚？他早上不是还在(zai)家(jia)吃饭来着？玉(yu)亭？他已经超过当(dang)兵年龄了(le)。那么，看(kan)来就是孙子中(zhong)的(de)谁发生了凶险(xian)！玉亭(ting)的(de)三(san)个女娃不会的(de)；玉厚两个上学的还小，估(gu)计不会去打仗，他们还(hai)不到征兵年龄。那么看(kan)来，这必(bi)定是少安(an)了。对了(le)！这娃娃(wa)今天已经一天(tian)没见面了。天啊，昨天还(hai)在眼前，难(nan)道今天刚出去就(jiu)上了火线(xian)？刚(gang)上火线就……老太(tai)太一想到(dao)她的孙(sun)子被枪打死了(le)，就在后炕上放开(kai)声哭了：我(wo)那(na)苦命(ming)的安安啊(a)！我那没吃(chi)没喝的(de)安安啊(a)！我那还(hai)没活人(ren)的安安啊！叹――哟(yo)哟哟哟哟(yo)……她看见前炕上(shang)兰花母(mu)子俩都扭过头对她(ta)说话，她虽(sui)听不见她们说(shuo)什么，但她看(kan)出是(shi)让她不(bu)要哭了(le)。鬼子孙们(men)！安安(an)死了，你哭，为什么不让我哭？你(ni)们亲他，难道(dao)我不(bu)亲(qin)他！她(ta)不管她(ta)们说什(shi)么，只管哭她死去的安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