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狠狠草天天草》

【狠狠草天天草】

那是白鹿(lu)原刚刚进入三伏的(de)一(yi)个褥热难熬的夜晚，他(ta)从井里绞(jiao)上一桶水提到竹坛旁(pang)边的渗(shen)坑前，抹下(xia)了(le)上(shang)衣挂到(dao)竹(zhu)枝上(shang)，用一只(zhi)葫(hu)芦瓢舀满水从头顶浇下来，冰凉(liang)的井水(shui)激得他(ta)全(quan)身起一(yi)层(ceng)鸡皮圪塔。这当儿有两个陌(mo)生人走到(dao)他跟前(qian)问：鹿校长(zhang)住哪个屋？兆鹏停住(zhu)搓身(shen)的手想(xiang)说我就是，话到出(chu)口时却(que)完(wan)全变了(le)样(yang)：找鹿(lu)校长呀？他跟我(wo)是隔壁住南排(pai)第三间房子(zi)，从(cong)过道进去，朝右首(shou)拐就到了(le)。他刚刚(gang)洗毕躺(tang)下了。他(ta)瞧见后院的(de)黑暗处还站着(zhe)两三个人(ren)。他在(zai)那(na)一(yi)瞬间感到脊梁骨发(fa)冷，同(tong)时(shi)意识到事情(qing)不妙，说(shuo)着又舀起一(yi)瓢(piao)水浇到头上，双手在胸脯上对搓(cuo)起来，搓得肌(ji)肤咯(ge)吱咯吱(zi)响着(zhe)。那两个人朝过(guo)道(dao)的方向走去(qu)，后(hou)边(bian)的三个(ge)人(ren)也匆匆跟了(le)上去。他们的(de)举动和脚步(bu)使(shi)他联想(xiang)到尚不老(lao)练的猎(lie)人。兆鹏(peng)从竹技(ji)上扯下上衣，绕过(guo)竹坛跑(pao)到围墙根下纵(zong)身扒(ba)住墙(qiang)头(tou)，黄土围(wei)墙的土(tu)屑刷刷下落(luo)的声音招来了(le)枪声(sheng)。他翻过围墙以后才感到了恐惧(ju)，刚刚收获过麦子的田野无遮(zhe)无掩, 连(lian)一只兔子也(ye)难(nan)以隐蔽。他顺着围墙朝南跑(pao)了(le)一段，然后(hou)灵(ling)机(ji)一动，又纵(zong)身翻过围墙进入学校。他从(cong)枪(qiang)声和叫声的方向判断，那五个抓捕他的人(ren)已分成两(liang)路(lu)朝北朝东追去了(le)。他(ta)走到竹(zhu)坛跟前冲(chong)刷掉蹭(ceng)在身上的黄土汗泥(ni)，把上(shang)衣套到身上，这(zhe)时教(jiao)员们全部惊(jing)诧地围过来(lai)。他们开始动手(shou)了。兆鹏(peng)说(shuo)，要走的(de)趁早炔走，不要等(deng)到他们再来(lai)。他(ta)早已作(zuo)过安排(pai)，凡(fan)是(shi)公(gong)开了共产(chan)党员身份的(de)教员全部(bu)离(li)开白鹿镇小(xiao)学(xue)校，唯一没有公开(kai)身份的龚教员将坚(jian)守阵地；他离开仍然惊(jing)疑未定的教员们回(hui)到自(zi)己的房子，把藏在(zai)书架背后墙(qiang)壁窑窝里(li)的短(duan)枪(qiang)取(qu)出(chu)来，掖到腰里又披(pi)上一件(jian)制服，然(ran)后匆(cong)匆离去。几位党员(yuan)教员把他送到学校后门都不说话(hua)。我会去找你们的。兆鹏(peng)说(shuo)罢就转过身走(zou)进黑(hei)夜中的(de)旷野。他随后的(de)二十多年里，又经历(li)过(guo)无数(shu)次的(de)被盯梢被(bei)跟踪被追捕的险(xian)恶危(wei)机(ji)，却都不像这夜的脱(tuo)身记(ji)忆鲜(xian)明。这一夜(ye)正式标志着(zhe)他在白鹿原(yuan)进(jin)入(ru)地下工作(zuo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