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老师》

【老师】

大(da)拇指是关中西府(fu)人(ren)，那地方(fang)比白鹿原更为古老更为(wei)悠久，是(shi)周人和秦人屯(tun)垦发(fa)端之地，他的那个名叫郑家村(cun)的村(cun)庄就在(zai)周原的(de)原坡根下。他(ta)在二(er)十(shi)四(si)节(jie)气的芒种那天出生，父(fu)亲就给他取下一个(ge)好记(ji)好听好叫(jiao)的(de)名字：芒(mang)儿(er)，芒娃儿，芒芒儿。父亲送他到太(tai)平(ping)镇车木匠家学手艺那年，他刚刚卸下脖子上的黄色缰(jiang)绳儿。他自记得事起就记着(zhe)脖子上套着一副黄布缝制(zhi)的缰绳儿(er)，有擀面杖(zhang)那么(me)粗。从脖(bo)手(shou)上套下去(qu)，在胸(xiong)膛上(shang)绾结(jie)成一个(ge)寿字形状(zhuang)。每年二月(yue)二日，母亲(qin)领(ling)着他到菩(pu)萨庙里会烧(shao)香叩(kou)头，把一条(tiao)红绸(chou)披到菩萨娘娘的肩上；再从(cong)他(ta)的脖字上卸下被鼻涕桑(sang)葚黑汁染(ran)污(wu)得五麻六(liu)道的旧缰(jiang)绳(sheng)儿(er)，摆(bai)置(zhi)到(dao)菩萨(sa)娘娘脚下；再把一条用槐(huai)米染得(de)黄灿(can)灿的新缰绳儿在(zai)苔萨手掌上绕过三匝，套到他的脖(bo)子上(shang)。那条黄色(se)的(de)缰绳(sheng)儿确实(shi)拴住了他的性命(ming)，免遭(zao)在他身前的三个哥(ge)哥夭折(she)的厄运(yun)；却(que)又使他吃了不少苦头，上树时挂住(zhu)树枝，打架(jia)时被(bei)对(dui)方(fang)揪住了就成为(wei)绞索(suo)。有(you)一年(nian)，母亲又(you)要他系上一(yi)条(tiao)红腰带(dai)，后来才知(zhi)道(dao)那是他(ta)第(di)一个本(ben)命年。本(ben)命年之后(hou)，母亲把旧缰(jiang)绳(sheng)儿卸下来再没(mei)有(you)给他套(tao)新缰绳儿，给(gei)菩萨娘娘的供桌上整整摆下八(ba)盘花馍(mo)，都是用上(shang)好的细面捏成(cheng)的石榴少果(guo)麦穗(sui)棉花兔儿猪儿等等，是(shi)父亲(qin)用两只(zhi)竹条(tiao)笼(long)挑来(lai)的(de)，父(fu)亲(qin)和(he)母亲从两边夹着他一起叩拜三匝就出了庙门，那天，父亲破费给他买了一(yi)碗豆腐脑儿，一个油饼和(he)一碗……又(you)过了三年，父亲领(ling)着他走进(jin)太平(ping)镇车木(mu)匠(jiang)的铺(pu)店，让他跪下(xia)拜师(shi)；满屋(wu)子的木屑气(qi)味骚得(de)他打了三个喷嚏，父亲(qin)使(shi)在(zai)他(ta)跪(gui)着撅(jue)起的尻(kao)蛋(dan)上踢了一脚，师傅咂(za)着烟袋(dai)只说了一句(ju)：我脾气不好。你(ni)得听话(hua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