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97嫩草》

【97嫩草】

遵照契约(yue)上(shang)双(shuang)方(fang)拟定的协议(yi)，收罢麦(mai)子(zi)撂(liao)地(di)，当年(nian)的夏(xia)粮由老主人收割，算是(shi)各(ge)人(ren)在自家原有土(tu)地上的最後一次(ci)收获(huo)，秋庄稼就(jiu)要易地易(yi)主(zhu)去播种了(le)。鹿家父(fu)子扛着(zhe)镢头铁锹踏(ta)进(jin)新买的二亩(mu)水(shui)地时，天色微明(ming)，知更鸟在树(shu)梢上空吵成一片，在这(zhe)块(kuai)已经属於自(zi)己的土地上，要做的第一件(jian)事就是(shi)挖(wa)掉白(bai)家(jia)的界(jie)石。为了这(zhe)件不同寻常的(de)事，父子俩亲自(zi)来干了，却把长工刘谋儿指派(pai)干其(qi)它(ta)活儿去了。父(fu)亲用脚指着(zhe)地(di)头一坨(tuo)地(di)皮(pi)说:「照这儿挖。」儿子只挖了一(yi)镢(jue)就听到铁(tie)石(shi)撞(zhuang)击的(de)刺(ci)耳的响声，界(jie)石所在的方位竟然一丝一(yi)毫都(dou)无差错(cuo)。那块刻有(you)东(dong)西南北小字的(de)青石界石(shi)湿(shi)漉(lu)漉的晾(liang)到熹微(wei)的晨光，底下垫(dian)着的白(bai)灰(hui)和(he)木炭屑末依然黑白分明。鹿子霖啾着(zhe)刚(gang)刚挖出的(de)界石(shi)问(wen)：「爸，你记不记得这界(jie)石啥时(shi)候栽(zai)下的？」鹿(lu)泰恒不(bu)假(jia)思索说(shuo)：「我问过(guo)你爷，你(ni)爷也(ye)说不上(shang)来。」鹿(lu)子霖就(jiu)不再问，这无疑是(shi)几(ji)代人(ren)也未变动(dong)过的祖业。现(xian)在变了(le)，而且(qie)是由他出面涉办的事。鹿泰(tai)桓(huan)背抄着(zhe)结实的(de)双(shuang)手，用脚踢(ti)着那块界石，一(yi)直把它推到(dao)地头的(de)小路(lu)边上。沿着界(jie)石从南至北有一条永久(jiu)性的庄严无犯的垄梁(liang)，长满(man)野文、马鞭草、菅(jian)草(cao)、薄荷(he)、三棱子草、节儿草(cao)以及旱长虫草等杂草。垄(long)梁(liang)两边土(tu)地的主人都不容它们长到自家(jia)地裹(guo)，更容(rong)不(bu)得(de)它(ta)们被铲除，几代人以来它(ta)们就一直像今天这样(yang)生长(zhang)着。比之河川(chuan)里诸多地界垄(long)梁上(shang)发生的吵骂(ma)和斗殴，这(zhe)条地界垄梁两(liang)边的主(zhu)人堪称楷模。鹿家父子(zi)已经动(dong)手挖刨这道垄(long)梁，挖(wa)出来的竟然是一团一团盘结(jie)在(zai)一(yi)起的各种杂草的(de)黄(huang)的黑的褐(he)的红(hong)的(de)草根，再把(ba)那些草(cao)根(gen)在镢头上摔摔(shuai)打打抖掉泥土，扔到(dao)亮闪(shan)闪的(de)麦茬子上，只需一天就可(ke)以晒得填到(dao)灶下当(dang)柴烧了。这条(tiao)坚守着延(yan)续着几代人生命的垄梁，在(zai)鹿家父子的镢头(tou)铁锹下正一尺一尺(chi)地(di)消失，到後晌套上(shang)骡子用犁(li)铧(hua)耕过，这条垄梁(liang)就荡然无存了(le)，自家原(yuan)有的(de)一亩三分地和新买的白家的二亩地就完全和谐地(di)归(gui)并成(cheng)一(yi)块了。儿(er)子鹿子(zi)霖说：「後(hou)晌(shang)先种这地的包谷。」父亲鹿泰(tai)桓说：「种！」儿子说(shuo)：「种完了秋田以(yi)後就(jiu)给这(zhe)块地(di)头(tou)打井。」父亲(qin)说(shuo)：「打！」儿子说他已经约定(ding)了几(ji)个打井的人，而且(qie)割制(zhi)木斗水车(che)的(de)木匠也(ye)已打过招呼，这两项大事(shi)同(tong)时(shi)进(jin)行，待(dai)井(jing)打好了就可以安(an)装(zhuang)水车。父亲(qin)说：「这样(yang)干给工匠管饭省事。」日头(tou)已经射(she)出灼(zhuo)人(ren)的光焰，该(gai)当回家吃(chi)早饭了(le)。儿子突然问：「听说嘉轩准备给他爸(ba)迁坟哩？」父(fu)亲冷漠地说(shuo)：「越折腾越糟！爱迁就迁，爱(ai)折腾就(jiu)折腾去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