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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日在村(cun)子里(li)割草砍(kan)柴、浮水、掏(tao)雀(que)蛋时建立的友(you)谊，很快又(you)在学堂里重现，孩子(zi)们自然地围拢到猴(hou)王黑娃的(de)周围。黑娃对这种崇拜(bai)已经没(mei)有兴趣而且失掉自(zi)信，原因(yin)是(shi)他(ta)自己也崇拜起另一个(ge)人来，那是鹿兆(zhao)鹏。鹿兆鹏(peng)是从神(shen)禾村转(zhuan)回本村学(xue)堂的，他年龄不算最(zui)大(da)，书(shu)却读得最高。徐先(xian)生把他叫(jiao)到自己的寝室单(dan)个儿面(mian)授，已经(jing)是《中庸》了(le)。他很随和，一(yi)双(shuang)深眼睛上(shang)罩着很长很黑(hei)的眼睫(jie)毛，使人(ren)感到亲近(jin)。他的弟弟鹿兆海也是(shi)这种(zhong)深眼睛和(he)长睫(jie)毛。他爸鹿子霖，他爷鹿(lu)泰桓都是这种(zhong)长条脸(lian)深眼窝长睫毛(mao)。鹿(lu)兆(zhao)鹏自(zi)小在神(shen)禾村念书，黑娃(wa)难(nan)得(de)和(he)他接(jie)触，现(xian)在坐(zuo)到相邻的两(liang)个方桌跟前，他就无法摆脱那个深眼窝里(li)溢出的魅(mei)力。黑娃不由得在心里将鹿兆鹏(peng)兄弟和白孝(xiao)文兄(xiong)弟进行比较，鹿兆鹏鹿兆海兄弟使人(ren)感到亲切(qie)，甚至他们的父亲(qin)鹿(lu)子(zi)霖也使(shi)人感(gan)到亲切(qie)。鹿子(zi)霖常(chang)常在(zai)街巷里(li)猛(meng)不防(fang)揪住黑(hei)娃(wa)头上(shang)的(de)毛盖儿(er)，另一只手(shou)就(jiu)抓住了(le)他裆里的那个东(dong)西(xi)，哈哈大笑着(zhe)胁(xie)逼他叫(jiao)叔：「黑(hei)娃你崽娃子叫叔不叫？我把你这碎牛(niu)牛拔了去喂猫！」而白嘉轩大叔(shu)却(que)总是一副(fu)凛然正经(jing)八百的(de)神(shen)情，鼓(gu)出的眼泡皮(pi)儿总是使人联(lian)想(xiang)到(dao)庙(miao)里的(de)神像(xiang)。黑娃(wa)知道白家对自家(jia)好却总(zong)是怯惧，他(ta)每(mei)天早晨和後晌割两笼青草，匆匆背进自家马(ma)号倒在(zai)铡墩(dun)旁边又匆(cong)匆离去(qu)，总怕看见白(bai)嘉轩那张神像似的脸。他坐在(zai)白家兄弟的方桌上，看(kan)看孝文(wen)孝武的脸还是联想到庙里那尊(zun)神像旁(pang)的小神童(tong)的脸(lian)，一副时(shi)刻准(zhun)备着接受别人叩拜的正经相。孝(xiao)文孝武念书(shu)写(xie)仿很用功，人也(ye)很灵聪(cong)，背(bei)书流(liu)利得一个栗子(zi)也不(bu)磕巴，照影格描写的(de)大字满纸都被徐先(xian)生画(hua)上了(le)红圈(quan)儿。黑娃已经取下一(yi)个(ge)文(wen)雅的学名(ming)叫鹿兆谦(qian)，名字(zi)是父亲求(qiu)白嘉轩给(gei)取的。父(fu)亲(qin)说这娃(wa)儿野(ye)，又骚（顽皮），让他(ta)改改。白嘉(jia)轩说：「他养(yang)成了谦(qian)逊的品行，就不野也(ye)不(bu)骚了。谦谦君(jun1)子嘛！他在鹿姓里属兆字(zi)辈，就叫兆(zhao)谦，叫(jiao)起(qi)来(lai)也(ye)顺口看(kan)哩！」徐先生点名鹿(lu)兆谦背(bei)书(shu)时(shi)，黑娃竟然毫无(wu)反应，惹(re)得娃子们(men)哄然大笑。学生们(men)仍然叫他(ta)黑娃，兆鹏(peng)也叫(jiao)他黑娃(wa)，只有孝(xiao)文孝(xiao)武记(ji)住了(le)他(ta)爸起(qi)下(xia)的(de)名(ming)字(zi)，每唤必是兆谦(qian)。每听到孝文孝武(wu)称呼(hu)的兆谦，黑娃就觉得增加了一分对白(bai)家兄弟(di)的敬重，正像他惧怕(pa)白(bai)嘉轩而仍不失尊敬他一样(yang)。他终於耐不(bu)住白家兄(xiong)弟方桌上的寂(ji)寞，把(ba)自己的独(du)凳挪到(dao)鹿家兄(xiong)弟的(de)方桌边去了(le)。 他一扬(yang)手接(jie)住鹿兆鹏(peng)扔过来的东西(xi)，以为是(shi)石子(zi)，看也不看(kan)就要(yao)丢(diu)掉。鹿兆鹏(peng)喊(han)「甭撂甭(beng)撂！」他看见一块白生生的东西，完全(quan)像(xiang)沙(sha)滩上白色的(de)石子，放在手心凉冰冰(bing)的(de)。他间(jian)：「啥(sha)东(dong)西？」鹿兆鹏(peng)说：「冰(bing)糖。」黑(hei)娃捏着冰糖问(wen)：「冰糖做啥用？」鹿(lu)兆鹏(peng)笑说：「吃呀！」随之伸出舌(she)头上正在含(han)化的冰(bing)糖(tang)块儿。黑娃把冰糖丢进嘴裹，呆(dai)呆地站住连动也不敢动了，那是(shi)怎样美妙(miao)的一种感(gan)觉(jiao)啊：无可比拟的甜滋滋的(de)味(wei)道使他浑身颤抖起来，竟然哇地(di)一(yi)声哭了。鹿兆鹏吓(xia)得扭住(zhu)黑娃的腮(sai)帮(bang)子，担心冰糖(tang)可能卡(ka)住了喉(hou)咙。黑娃(wa)悲哀地(di)扭开(kai)脸(lian)，忽(hu)然跳(tiao)起来说：「我将来挣下(xia)钱，先买狗日的一口(kou)袋冰(bing)糖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