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91啦》

【91啦】

平日在村(cun)子里(li)割草(cao)砍柴、浮水、掏(tao)雀(que)蛋(dan)时(shi)建(jian)立(li)的友(you)谊，很(hen)快又在学堂里重(chong)现，孩(hai)子们自(zi)然地围拢到猴王(wang)黑娃的周围(wei)。黑娃对这种崇拜(bai)已经没有(you)兴趣而且(qie)失掉自信，原(yuan)因是他(ta)自己也(ye)崇拜起另一个人来(lai)，那是(shi)鹿兆鹏。鹿兆(zhao)鹏是从神禾村转回本(ben)村学堂(tang)的，他年(nian)龄不算最大，书却读得最高。徐先生把他叫到自己的(de)寝室单个(ge)儿面授，已经(jing)是(shi)《中庸》了。他很随和，一双深(shen)眼睛上罩(zhao)着很长(zhang)很黑的眼睫毛，使人感到亲近(jin)。他的(de)弟弟(di)鹿(lu)兆海也是这种深眼(yan)睛和长睫毛。他爸(ba)鹿(lu)子霖，他爷鹿泰桓(huan)都(dou)是(shi)这种(zhong)长(zhang)条脸深眼(yan)窝长睫(jie)毛。鹿兆(zhao)鹏自小(xiao)在(zai)神禾村(cun)念书，黑娃难得和(he)他(ta)接(jie)触，现(xian)在坐到(dao)相邻的(de)两个(ge)方桌(zhuo)跟前，他就无法摆脱那个(ge)深(shen)眼(yan)窝里(li)溢出的魅力。黑娃不(bu)由得(de)在心里(li)将(jiang)鹿兆鹏兄弟和白孝(xiao)文(wen)兄弟进行比较，鹿(lu)兆鹏鹿兆(zhao)海兄弟(di)使人(ren)感到亲切，甚至他们的父亲鹿(lu)子(zi)霖也使人感(gan)到(dao)亲切。鹿(lu)子霖(lin)常常在街巷(xiang)里猛(meng)不防揪住(zhu)黑娃头(tou)上的毛盖儿，另一只手(shou)就抓住了(le)他裆(dang)里的那个(ge)东西，哈哈大笑着(zhe)胁(xie)逼他叫(jiao)叔(shu)：「黑娃你崽(zai)娃(wa)子叫叔不(bu)叫？我把你(ni)这碎(sui)牛(niu)牛拔了去喂猫！」而(er)白嘉轩大叔却总(zong)是一副凛然正(zheng)经八(ba)百的(de)神情，鼓出的眼泡皮儿总是(shi)使人联想到(dao)庙里的神(shen)像(xiang)。黑娃知(zhi)道白家对(dui)自家(jia)好(hao)却总(zong)是怯惧，他(ta)每天早晨和後晌割两笼青草(cao)，匆(cong)匆(cong)背进自家马号倒在铡(zha)墩(dun)旁边又(you)匆匆(cong)离(li)去，总怕看见白嘉轩那(na)张神像似的脸。他坐在白家兄弟(di)的方(fang)桌上，看看孝文孝武的脸(lian)还(hai)是联想到庙里那(na)尊神像旁的小神童的脸，一副(fu)时刻准备着接受别人(ren)叩拜(bai)的正经(jing)相(xiang)。孝文(wen)孝武(wu)念(nian)书写(xie)仿很用功(gong)，人也(ye)很(hen)灵聪，背(bei)书(shu)流利得一(yi)个栗子也不磕巴，照影格描(miao)写(xie)的大字满纸(zhi)都(dou)被徐先生画上(shang)了红圈儿。黑娃(wa)已经取下(xia)一个文雅(ya)的学名(ming)叫鹿兆谦，名字(zi)是父亲(qin)求白嘉轩给取的(de)。父亲说这娃儿(er)野(ye)，又骚（顽皮），让他改改。白嘉轩说：「他(ta)养(yang)成了谦逊的(de)品行，就(jiu)不野(ye)也(ye)不骚了。谦谦(qian)君子(zi)嘛！他在鹿(lu)姓里属兆字辈，就(jiu)叫兆谦，叫起来也(ye)顺口看哩！」徐先生点名鹿兆谦背书时(shi)，黑(hei)娃竟然毫无反应，惹得娃子们(men)哄然大笑。学(xue)生(sheng)们仍(reng)然叫他黑娃，兆鹏也(ye)叫他黑娃，只有孝文孝武(wu)记(ji)住(zhu)了他爸起下的名(ming)字(zi)，每唤必(bi)是兆(zhao)谦(qian)。每听到(dao)孝(xiao)文孝武称呼(hu)的兆谦，黑(hei)娃就觉(jiao)得增加(jia)了一分(fen)对白(bai)家兄弟(di)的敬重(chong)，正像(xiang)他惧怕(pa)白(bai)嘉轩而仍不失尊敬他(ta)一样。他(ta)终於耐(nai)不(bu)住白(bai)家兄弟方桌(zhuo)上的(de)寂(ji)寞，把自己的(de)独(du)凳挪到鹿(lu)家兄(xiong)弟的方(fang)桌边(bian)去了(le)。 他一(yi)扬手(shou)接住鹿(lu)兆鹏扔过来的东西(xi)，以为是石子(zi)，看也不看就要(yao)丢掉。鹿兆(zhao)鹏喊「甭(beng)撂甭撂！」他(ta)看见(jian)一(yi)块白(bai)生生(sheng)的东西，完全像沙滩上白色的石子，放(fang)在手心凉(liang)冰冰的(de)。他间(jian)：「啥东西(xi)？」鹿兆鹏说(shuo)：「冰(bing)糖。」黑娃捏着冰糖(tang)问：「冰糖做啥用？」鹿兆鹏笑说：「吃呀！」随之伸(shen)出(chu)舌头上正在含(han)化(hua)的(de)冰(bing)糖(tang)块儿(er)。黑娃(wa)把冰糖丢进嘴裹(guo)，呆呆地站住连动也不(bu)敢动(dong)了，那是怎样美妙的一(yi)种感(gan)觉(jiao)啊：无可比(bi)拟的(de)甜滋滋(zi)的味道使他浑(hun)身颤(chan)抖起(qi)来，竟(jing)然哇地一声哭了。鹿兆鹏(peng)吓得扭住黑娃(wa)的腮帮(bang)子(zi)，担心冰糖可(ke)能卡(ka)住了(le)喉咙(long)。黑(hei)娃悲哀地(di)扭开(kai)脸，忽然跳起(qi)来说(shuo)：「我将(jiang)来挣(zheng)下钱，先(xian)买狗日的一口袋冰(bing)糖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