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红杏厂天堂17》

【红杏厂天堂17】

林(lin)教授缓慢地说：朱(zhu)军呀(ya)，老太太玩几天就(jiu)回(hui)去(qu)吧，也(ye)该(gai)准(zhun)备了(le)，淋(lin)巴癌，晚期了……我带母亲出来玩，母亲很开心，但我也知道一生勤(qin)劳的母亲(qin)其实并不向(xiang)往(wang)名山大川，也(ye)不向往珍馐美味，在她的(de)心里，没了父亲，什么(me)风景都没有了(le)。与其说是(shi)让母亲开(kai)心，不如说是在了(le)却自己的(de)心愿。父亲离(li)去以后，母(mu)亲身体(ti)状况急转(zhuan)直(zhi)下(xia)，一(yi)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顿时失去了往(wang)日的光彩。我不敢去想，但(dan)我似乎预感(gan)到了母亲也将不(bu)久于(yu)人世，我不想(xiang)点破心里(li)的这(zhe)张窗户纸，但面对现实又十(shi)分(fen)恐(kong)慌(huang)，就(jiu)特别(bie)想带母(mu)亲出去走走，坐坐飞机，逛逛故宫，登登长(zhang)城(cheng)，看看大(da)海……到了父亲(qin)去世第二(er)年的(de)夏天，母亲的身体(ti)越来越不(bu)好(hao)，大(da)哥终(zhong)于说服(fu)了母亲，和两个姐姐一起(qi)陪(pei)着(zhe)她来到了北(bei)京(jing)。大哥因(yin)为工作忙，在北(bei)京开完会(hui)就匆匆赶回兰州了。那时(shi)，我在北京贷款买了一(yi)套房子(zi)，算(suan)是有了(le)一个(ge)稳(wen)定的家。母亲(qin)到了这(zhe)里(li)看看这儿，摸摸那儿，脸上总带(dai)着满(man)意(yi)的(de)笑容。那些天，我安排好了(le)台里的(de)事情，专门陪着母亲到处转悠，那些日(ri)子应该是母(mu)亲一生中最(zui)奢(she)侈的几(ji)天。母亲(qin)从(cong)小在(zai)河南长大，出(chu)嫁后跟着父亲转战(zhan)西北，来到兰州(zhou)，从此(ci)便以兰州为家(jia)生活了一(yi)辈子，中间只(zhi)去过(guo)一次徐州，50多(duo)年就(jiu)在一个地方(fang)生活，即便(bian)是兰(lan)州也有很多地(di)方没有去过。母(mu)亲一(yi)生(sheng)没有见(jian)过大海，我(wo)和两个姐姐就(jiu)陪伴母亲到(dao)秦(qin)皇(huang)岛看海。到了海(hai)边，母亲特别(bie)开心，她喜欢贝壳，让我(wo)们带她到海边捡(jian)贝壳。那(na)时的秦(qin)皇岛海(hai)边治理得(de)非常干净(jing)，早(zao)已没有(you)什么贝(bei)壳，倒是有很多卖贝(bei)壳的小(xiao)商(shang)贩(fan)。于是，我就(jiu)悄悄地买了几(ji)串贝(bei)壳，将绳(sheng)子(zi)解开，请朋(peng)友悄(qiao)悄(qiao)扔在(zai)沙滩上。到了(le)傍晚，前脚(jiao)我的(de)朋(peng)友(you)去扔，后(hou)脚我(wo)和两个姐(jie)姐(jie)就搀扶着母(mu)亲去捡，母亲开心(xin)得像个孩子，一(yi)边一颗颗地拣(jian)拾着贝壳，一(yi)边像宝贝似的(de)装(zhuang)进口袋。那(na)是(shi)我记(ji)忆中母(mu)亲最开心的(de)一(yi)个晚(wan)上(shang)。那几天，母亲的精(jing)神经常(chang)会出现恍惚的情况，有时候早上一醒来(lai)，着急地跟我(wo)说(shuo)，爸(ba)爸缺东西了(le)，叫(jiao)她(ta)给(gei)送(song)去(qu)。吓得我请了(le)北京(jing)最(zui)著名的精神病医生给(gei)母亲(qin)看(kan)病(bing)。我们撒的贝壳被母亲(qin)一口气拣完(wan)了，我(wo)又偷(tou)偷地(di)去(qu)买，拆了线绳就往沙滩上(shang)扔，卖贝壳(ke)的阿姨看见了，好奇(qi)地问(wen)这是(shi)在干什么？我的(de)一个(ge)朋友(you)悄悄(qiao)地将(jiang)实情告(gao)诉了阿(a)姨(yi)，善良的(de)阿(a)姨(yi)感动得热泪盈眶，主动(dong)将一大堆(dui)还没有穿绳的贝壳推(tui)到我面(mian)前说(shuo)：孩子(zi)，就冲你这份孝心，要多少(shao)你随便(bian)拿，全送(song)你。说(shuo)着阿姨将剩下(xia)的(de)半盆(pen)贝壳都送给(gei)了我，拾掇拾掇东(dong)西就收摊了。阿姨(yi)说：让老太太捡吧，难得老太(tai)太喜欢(huan)，我赶(gan)紧走了(le)，别让她(ta)看见(jian)我，你(ni)们该露馅儿(er)了！无论我们怎么坚(jian)持，阿姨就是(shi)分文(wen)不要。看着阿姨，我(wo)心中一阵(zhen)感动，古语说得(de)好：孝(xiao)子(zi)不匮，永赐尔类。孝顺父母是美德，孝敬(jing)父(fu)母的人会赢得(de)尊重。那个海风吹拂的(de)傍晚，我感到心里(li)特别舒(shu)服……母亲真的捡了很久，我们(men)撒的(de)贝壳几乎都(dou)被她拣(jian)回来(lai)了(le)。母亲高兴(xing)地说(shuo)：这个海真好(hao)，有这(zhe)么多(duo)的贝壳。我多拣点给你父亲带去……听了这话，我(wo)又是一阵颤动(dong)，刚(gang)好了几(ji)天(tian)的母亲又(you)开始(shi)了呓语，母亲(qin)拿着贝(bei)壳仔(zai)细地研究(jiu)，突然问(wen)我一个朋友：这些贝壳为什么都有(you)一(yi)个(ge)眼儿(er)呀？我(wo)的朋友就嘻嘻哈(ha)哈地哄着母亲：大妈，这大海(hai)里(li)的贝(bei)壳(ke)生来就是有(you)眼儿的。母亲疑惑着，把(ba)贝壳(ke)用(yong)水洗(xi)干净，装好，当宝(bao)贝似地拿(na)着(zhe)，嘴里老(lao)是喃喃地说：我(wo)给你父亲(qin)带过去。我不知道母亲和(he)父亲之(zhi)间是不是有什么关(guan)于贝(bei)壳的约定，也许是一个浪(lang)漫的承诺？也许代表只有他们才懂的意(yi)义？但我(wo)知道(dao)，假如有(you)的(de)话，一定是一个遗(yi)憾(han)，我知道(dao)父亲(qin)和(he)母亲没有一起(qi)看(kan)过海(hai)，也(ye)没(mei)有一起捡(jian)拾过贝壳。我真的想告诉(su)天堂里的爸(ba)爸(ba)，见了妈(ma)妈(ma)一定告(gao)诉她贝(bei)壳就是(shi)有眼(yan)儿(er)的，一(yi)定不(bu)要让我的谎言穿(chuan)帮。我(wo)不(bu)知道(dao)母亲为什么要给父亲带点贝(bei)壳去，但(dan)我(wo)知(zhi)道这(zhe)里一(yi)定有一份(fen)属于父亲母亲的爱情故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