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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鹿镇在村(cun)子西(xi)边，一条小街，一家药铺，冷(leng)先生坐堂(tang)就(jiu)诊(zhen)，兼(jian)营(ying)中(zhong)药。冷(leng)先生听嘉(jia)轩(xuan)说了病(bing)状，心(xin)里就明白了(le)八九成，从抽屉里(li)取出一只(zhi)皮包挂到腰(yao)带上，急忙赶到白家来。冷(leng)先(xian)生是白(bai)鹿原上(shang)的名(ming)医，穿着做工精细的米黄(huang)色(se)蚕(can)丝绸(chou)衫(shan)，黑色绸裤，一抬足(zu)一摆手(shou)那绸(chou)衫绸裤就(jiu)忽(hu)悠悠(you)地抖; 四十多岁(sui)年纪，头发黑如墨染油(you)亮如同(tong)打腊，脸色红润，双目清(qing)明，他(ta)坐(zuo)堂(tang)就诊，门庭红火。冷(leng)先生看病，不管门楼高矮更不因(yin)人废诊，财东人用轿子抬(tai)他或(huo)用垫了毛毯的(de)牛车(che)拉(la)他(ta)他去，穷人拉一头毛驴接他他也去，连(lian)毛驴也没有(you)的人家(jia)请(qing)他他(ta)就步行着去了。财东人(ren)给他封(feng)金赏(shang)银他照(zhao)收不(bu)拒(ju)，穷汉家给几个铜元(yuan)麻钱他也坦然装入衣兜，穷(qiong)得一(yi)时拿不出钱的(de)人他(ta)不逼不索(suo)甚至(zhi)连问也不问，任就诊者自(zi)己到手头活(huo)便的时(shi)候给(gei)他(ta)送来(lai)。他落下了好名(ming)望。他的父亲老冷先生(sheng)过世(shi)的时光，十里(li)八乡凡经过他救活(huo)性命(ming)的幸(xing)存(cun)者和许多(duo)纯粹(cui)仰慕(mu)医(yi)德(de)的乡里人(ren)送(song)来的金字匾额和(he)挽绸(chou)挂(gua)满了半条(tiao)街(jie)。冷(leng)先生坐上那(na)张用生漆漆得黑(hei)乌锃亮的椅(yi)子，人们(men)发现他比老冷先生(sheng)更冷(leng)。他不(bu)多(duo)说话倒不怠慢焦急如焚的患者(zhe)。他永远镇定自若成竹在(zai)胸，看好(hao)病是这副(fu)模样看不(bu)好(hao)也(ye)是这副模样看死了人仍是这副模样，他(ta)给任何(he)患者以及比患(huan)者(zhe)更焦虑急迫(po)的家属的印象(xiang)永远(yuan)都(dou)是(shi)这个样子(zi)。看好了病(bing)那是因为他的医术超(chao)群(qun)此病不在话下因而不值得夸张称颂，看(kan)不好(hao)病(bing)或看死了人那本是你(ni)不(bu)幸得下(xia)了(le)绝(jue)症而不是(shi)冷(leng)先(xian)生医术平庸(yong)，那副模(mo)样使患者和家属坚信即使再(zai)换一(yi)百个医生即使药王(wang)转世(shi)也是莫(mo)可奈何(he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