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夜夜草666》

【夜夜草666】

林教授缓慢地(di)说(shuo)：朱军呀，老太太(tai)玩几天(tian)就(jiu)回去吧，也(ye)该准备了，淋巴癌，晚期(qi)了……我带母亲(qin)出来(lai)玩，母亲很开心(xin)，但(dan)我(wo)也知道一生勤劳的母亲其实并不向(xiang)往名(ming)山大川，也不(bu)向往珍馐美(mei)味，在她的心里，没(mei)了父亲，什(shi)么风景都没有了。与其说是让母亲(qin)开心，不如说(shuo)是在了(le)却自己的心愿。父亲(qin)离(li)去以后(hou)，母(mu)亲身体状况急(ji)转直下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顿时失去了(le)往日的光(guang)彩。我不(bu)敢去想，但我似(si)乎(hu)预(yu)感(gan)到了(le)母(mu)亲(qin)也将不久(jiu)于人世(shi)，我(wo)不想点破(po)心(xin)里的这(zhe)张窗户纸，但面(mian)对现(xian)实又十分(fen)恐慌，就特别想带母亲出去走走，坐坐(zuo)飞机，逛逛故宫，登登(deng)长城，看看大海(hai)……到了父(fu)亲去(qu)世第(di)二(er)年的夏天，母亲的(de)身体越(yue)来越不好，大(da)哥终(zhong)于说(shuo)服了母亲，和两(liang)个(ge)姐姐(jie)一起(qi)陪着(zhe)她(ta)来到了(le)北(bei)京(jing)。大(da)哥因为工作忙，在北京开(kai)完会就匆(cong)匆赶回兰州了。那时，我(wo)在北(bei)京贷款买(mai)了(le)一套房(fang)子，算是有了一个稳定的家(jia)。母亲到了这里看看这儿，摸摸那儿，脸(lian)上总(zong)带(dai)着满意的笑容。那些(xie)天，我安排好(hao)了台里的事情，专门陪着母亲(qin)到处转悠，那些日(ri)子应该是母(mu)亲一生中(zhong)最(zui)奢(she)侈(chi)的几天。母亲(qin)从(cong)小在河南(nan)长(zhang)大(da)，出嫁后跟着(zhe)父亲转战西(xi)北，来(lai)到兰州，从(cong)此便以兰(lan)州为家生活了一辈子，中间只去过一次徐(xu)州(zhou)，50多年(nian)就在一个地(di)方生活，即便(bian)是兰州(zhou)也有(you)很多(duo)地方没有(you)去(qu)过。母亲一(yi)生没有见过大海，我和两个姐姐就陪伴母亲到秦皇岛看海。到了海边，母(mu)亲特(te)别(bie)开心，她喜(xi)欢贝壳，让我们带她到海边捡贝(bei)壳。那(na)时的秦皇岛(dao)海(hai)边治理(li)得非常干净，早(zao)已(yi)没有什么贝壳，倒是(shi)有(you)很多卖贝壳(ke)的小商贩。于是，我就悄(qiao)悄(qiao)地买(mai)了(le)几(ji)串贝壳，将(jiang)绳(sheng)子解(jie)开，请(qing)朋友悄(qiao)悄扔在沙滩上(shang)。到(dao)了傍晚(wan)，前脚(jiao)我的朋友(you)去扔，后(hou)脚我和两个姐姐就搀扶(fu)着(zhe)母亲去(qu)捡(jian)，母(mu)亲(qin)开(kai)心得像(xiang)个孩子(zi)，一边一(yi)颗颗(ke)地拣拾(shi)着贝壳，一边(bian)像宝贝(bei)似的装进(jin)口袋。那是(shi)我记忆中母(mu)亲最开心的(de)一(yi)个晚(wan)上。那几天，母亲的精(jing)神经(jing)常(chang)会出(chu)现恍惚的情(qing)况，有时(shi)候早上一醒(xing)来(lai)，着急地跟我说，爸(ba)爸缺东西了，叫(jiao)她给送去。吓得(de)我(wo)请了北京(jing)最著名的精(jing)神病医生给母亲看病。我们撒的(de)贝(bei)壳(ke)被母亲一口气(qi)拣完了，我又偷偷地去(qu)买，拆了线绳就往沙(sha)滩(tan)上扔(reng)，卖贝壳的阿(a)姨看见了，好奇地问(wen)这是在干什么？我(wo)的(de)一个朋友悄悄地将(jiang)实情告诉(su)了(le)阿姨，善良的(de)阿姨感动得热泪盈眶，主动将一大堆(dui)还没有穿绳的(de)贝(bei)壳推到(dao)我(wo)面前说：孩子(zi)，就(jiu)冲你这份孝心，要多少(shao)你随便(bian)拿，全送你。说(shuo)着(zhe)阿姨将(jiang)剩下的半(ban)盆贝壳都送给(gei)了我(wo)，拾(shi)掇拾掇(duo)东西(xi)就收摊(tan)了。阿姨说：让(rang)老太太捡吧，难得老(lao)太太喜欢，我赶紧走(zou)了，别让她看见我(wo)，你们该露馅(xian)儿(er)了！无论我们怎(zen)么(me)坚(jian)持，阿(a)姨就(jiu)是(shi)分文不(bu)要(yao)。看着(zhe)阿姨，我心(xin)中一阵感动，古语说(shuo)得好：孝子(zi)不匮(kui)，永(yong)赐(ci)尔类。孝顺父母是(shi)美德(de)，孝敬父母的人会赢得尊(zun)重。那个海(hai)风吹拂的傍晚，我感到(dao)心里特别舒(shu)服……母亲(qin)真的(de)捡(jian)了(le)很久，我们撒的贝壳几乎都被(bei)她(ta)拣回来了。母亲高兴地说：这(zhe)个海真好，有这么多的(de)贝(bei)壳。我多(duo)拣点给你父(fu)亲带去……听了这话，我又是一阵(zhen)颤动，刚好了几天的母亲又开始了呓语(yu)，母亲拿着贝壳仔细地研究，突然问我一个朋友：这些贝壳为什(shi)么都(dou)有一(yi)个眼(yan)儿(er)呀？我的朋友(you)就嘻嘻(xi)哈哈地哄着母亲：大(da)妈(ma)，这大海里的贝壳生来(lai)就是有(you)眼儿的(de)。母亲(qin)疑惑着，把(ba)贝(bei)壳用水洗干净(jing)，装好，当(dang)宝贝(bei)似地(di)拿(na)着，嘴里老(lao)是喃喃地说(shuo)：我(wo)给你父亲带过去。我(wo)不知道母亲(qin)和父亲(qin)之(zhi)间是不是有(you)什(shi)么(me)关于贝(bei)壳(ke)的(de)约定(ding)，也许是一(yi)个浪漫的承(cheng)诺？也许代表(biao)只有他们才懂的意(yi)义(yi)？但我知道(dao)，假如有的话，一定是一(yi)个(ge)遗憾，我知道父(fu)亲和母亲(qin)没有一起(qi)看过(guo)海，也没有一起捡拾(shi)过贝壳(ke)。我(wo)真的想告(gao)诉(su)天堂(tang)里(li)的(de)爸爸(ba)，见了(le)妈妈(ma)一定(ding)告(gao)诉(su)她贝壳(ke)就是(shi)有眼儿的(de)，一(yi)定(ding)不(bu)要让我(wo)的谎言(yan)穿(chuan)帮。我不(bu)知(zhi)道母亲(qin)为什么(me)要给父亲带点(dian)贝壳去，但我知道这里(li)一定有一份属于(yu)父亲母(mu)亲的(de)爱情故事(shi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