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男人天堂2019》

【男人天堂2019】

小学四(si)年级的时候，有一次(ci)期(qi)末考试(shi)，我考了全(quan)年级第(di)一名，一阵大张旗(qi)鼓的表(biao)扬(yang)之后，老(lao)师(shi)派班长、学习委员到(dao)我家给家长报(bao)喜。我(wo)欢天喜地地(di)领着(zhe)同学，一路(lu)上说说笑笑(xiao)。本来(lai)在(zai)学(xue)校我属(shu)于(yu)不善言谈的(de)，家境(jing)不(bu)好让我始终(zhong)有(you)自(zi)卑感。这一次拿了年级第(di)一，立刻有了(le)自(zi)信心(xin)，性格一下变(bian)得(de)活(huo)泼开朗。高高(gao)兴兴到了家(jia)，因(yin)为比平时回来的早(zao)，大人都还(hai)没有下班，院(yuan)子里面冷冷(leng)清清，我七拐八绕到了(le)家(jia)门口，忙(mang)不迭地(di)冲屋子里(li)喊(han)：妈妈，我们同学来了(le)，我考试第一(yi)名！我连珠炮似地(di)说了(le)好几遍：妈妈，我考试第(di)一。这是我们同(tong)学，来告诉您的！没有妈妈的应答(da)。她正在我家低(di)矮的(de)小厨房里干(gan)活。1月份(fen)了，妈(ma)妈还只是(shi)穿(chuan)着(zhe)一(yi)件(jian)单薄(bao)的青布褂子，弯着腰，正费力地将烧火用的煤(mei)块码放(fang)在炉子(zi)边上(shang)，两(liang)手煤黑(hei)，裤子(zi)上也蹭上一(yi)块块黑(hei)印，一(yi)绺(liu)头发耷拉(la)着遮(zhe)住半拉(la)脸，妈(ma)妈看了我们一下(xia)，眼睛里没有什(shi)么惊喜，只是平静地直直腰，举(ju)着两(liang)只(zhi)满是煤末的(de)手(shou)，却没有(you)去拿同学(xue)手里的(de)喜(xi)报。答应了(le)一(yi)声(sheng)之后(hou)，又弯(wan)下腰，继续干活。同学的(de)眼睛中也透(tou)出了一种失望(wang)和不理(li)解。其(qi)中一个同学(xue)没有忘(wang)记学校交给的任务：阿姨(yi)，朱(zhu)军考试得第一，老师叫我们给您报喜。妈妈再次直(zhi)起(qi)腰(yao)，回身(shen)看看我，用手背轻轻抹了一下(xia)脸颊(jia)，淡淡地说(shuo)了一句：知道了。说(shuo)完又出门继续搬煤。我傻愣愣(leng)地站(zhan)在门口，同学们一脸愕然地看着我(wo)。我又小(xiao)声嘟囔(nang)了(le)一(yi)句：妈，我考(kao)试得了第一。妈妈继(ji)续干活(huo)，搬起了一簸箕煤，对愣(leng)在(zai)一边的我们说：孩子(zi)们，我(wo)知道了。你们快回家吧，谢谢(xie)你们。语气平(ping)静地像完全(quan)没(mei)有报(bao)喜(xi)这(zhe)回(hui)事。同学(xue)将那张粉红色的喜报(bao)放在(zai)桌上，我尴(gan)尬(ga)地(di)站在(zai)院子里，勉(mian)强送(song)走了同学(xue)，心中的委(wei)屈从(cong)头(tou)涌到脚，觉得(de)自己的(de)成(cheng)绩被母(mu)亲(qin)否定(ding)了(le)，自己(ji)的面子被(bei)母(mu)亲打碎了，刚刚建(jian)立(li)不到半天的自信(xin)心(xin)被母亲摧垮了，自尊心(xin)被母亲伤害了(le)！我站(zhan)在院子里一(yi)声不(bu)吭，看着(zhe)母亲(qin)来回搬运煤块也(ye)不(bu)像往常那样去帮忙。母亲忽然间在我的心(xin)中变(bian)得(de)那么渺小(xiao)，那么(me)不近(jin)人情(qing)。好几天(tian)，我都(dou)闷闷不(bu)乐，甚(shen)至故意不理睬母亲(qin)。在(zai)一个(ge)四(si)年级小学(xue)生的(de)心里，也许渴望有这样(yang)一个(ge)美好情景：漂(piao)亮的母亲站在亮(liang)堂堂的(de)院(yuan)子里(li)，见到同(tong)学们送来的喜报(bao)，不停(ting)地夸奖自己(ji)，拿出好多(duo)糖(tang)果招(zhao)待同学(xue)，甚(shen)至(zhi)还请同学(xue)在家吃(chi)饭――这事关一(yi)个孩子的自(zi)尊心(xin)。可惜我(wo)什么都没有(you)得(de)到(dao)。那天我觉得脸被丢尽了，从此(ci)更不爱和同学(xue)说话(hua)了，开始(shi)感(gan)到(dao)家境的贫寒带给我的压力，甚至(zhi)变(bian)得心事(shi)重(chong)重。直到(dao)有一天，我回到家里，照(zhao)例和母亲没有(you)什么话说，走到(dao)房间门口，我(wo)愣住了。母(mu)亲一个人(ren)坐在床边(bian)，依旧穿着那件(jian)洗得(de)褪(tui)了色的青(qing)布褂子，她身(shen)后(hou)的(de)墙壁上，花(hua)花绿绿地(di)贴满了大哥得到的各(ge)种奖状，足足占了(le)半面(mian)墙(qiang)。大哥从小(xiao)学开始，年年(nian)是三好生，有一(yi)年还被评选(xuan)为(wei)兰(lan)州(zhou)市三好学生。那时候，大哥(ge)是父母(mu)的骄傲。每次拿来奖(jiang)状，他(ta)并不(bu)张(zhang)扬，悄悄放在家(jia)里桌子上，母(mu)亲看(kan)到后(hou)，就端端正正贴在墙(qiang)上。直到大哥参加工作(zuo)，他上学时的奖(jiang)状(zhuang)还贴在墙上！夕(xi)阳的余(yu)辉透过(guo)窗户，落(luo)在母(mu)亲瘦弱(ruo)的身(shen)上。她手中拿着我那张(zhang)粉红色的喜报，轻(qing)轻(qing)摩挲着，偷偷地掉眼泪――那一(yi)刻母亲(qin)的形象(xiang)，像一副经(jing)典油画深深地(di)印(yin)在(zai)我(wo)的脑海中。一瞬间，我什么(me)都明白(bai)了，对母(mu)亲(qin)的(de)记恨顿(dun)时烟消(xiao)云(yun)散。母亲对(dui)我(wo)的爱，对我的每(mei)一(yi)点进步(bu)，发(fa)自内心(xin)地高兴。只(zhi)是为了让(rang)我(wo)明白(bai)，家里穷(qiong)，上学(xue)是一种奢侈的付出，学(xue)好功课理(li)所(suo)应当，不应该那样张扬。直到(dao)母(mu)亲去世，我都没有和她(ta)提(ti)起(qi)这件事，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当我长大(da)之后，无论(lun)是回兰州家里，还是把(ba)母亲接到北京住，只要有我的同事朋友在场，母亲无论身体多(duo)么难受(shou)，都要特意换一件利利索索(suo)的衣服(fu)，把头发梳理整齐，端(duan)端正正，面带微笑地坐在(zai)椅子上，拿出(chu)最(zui)好(hao)的(de)烟酒茶水招待我的同事(shi)朋(peng)友，和(he)大家(jia)聊天。见(jian)过母(mu)亲的(de)朋友都(dou)说：朱(zhu)军的妈(ma)妈气(qi)质真好，难怪养出(chu)了这么一(yi)个儿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