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男人天堂4444》

【男人天堂4444】

鸟儿(er)韩(han)像锄地的农(nong)夫一(yi)样，一(yi)边(bian)挥锄(chu)头(tou)，一边(bian)讲故事。他(ta)说(shuo)那年他(ta)的秋(qiu)天的山坡上(shang)想偷一根玉(yu)米吃。日本的大荒山上黄(huang)叶红叶色彩斑(ban)斓(lan)，野花(hua)喷(pen)香，开遍(bian)了(le)山坡。那(na)时我的破菜刀已经丢了，头发(fa)胡(hu)子长长，纠缠成团，身(shen)上披(pi)着破纸，七分更像鬼(gui)，三(san)分不(bu)像(xiang)人。玉米棒(bang)子已经被掰走(zou)了(le)，只有玉米秸像寡(gua)妇(fu)一样哭丧着脸站着。我(wo)搜寻(xun)着(zhe)，不相信他们能掰得这么(me)干净，一穗也不(bu)剩？果然(ran)被我找(zhao)到(dao)一穗玉米(mi)，剥开(kai)皮，咯嘣咯嘣啃着吃，好久好久没吃人粮食了(le)，牙酸(suan)牙晃，玉米清香。玉(yu)米叶子哗(hua)啦(la)啦响，我(wo)以为狗熊(xiong)来了，狗熊与我是冤(yuan)家，其实(shi)我(wo)怕它。我慌忙趴下，像一具(ju)羞(xiu)愧的尸体，呼吸自然也屏住了。来者不是(shi)狗熊，是一个日(ri)本人。刚(gang)开始(shi)我以为(wei)是个(ge)男(nan)人呢，因为她穿(chuan)着一套肥大的(de)帆布工(gong)装裤，套着(zhe)一件土黄色的对(dui)襟(jin)大褂子，腰(yao)里扎着(zhe)一根草绳(sheng)，头戴(dai)一顶蘑菇(gu)状(zhuang)大草帽。她摘(zhai)下(xia)草帽挂在玉米秸秆上(shang)，让我(wo)看到了一张枯瘦(shou)的、土黄色的脸，也是不吃(chi)不饱(bao)的人，看到她头上盘着的(de)像一(yi)摊干牛粪一样的头发(fa)我猜想(xiang)这也许是个女人(ren)，我(wo)心中的(de)怯(qie)懦(nuo)顿时消减了(le)一(yi)半。她(ta)解开腰间(jian)的草绳，抖擞(sou)开那(na)件大褂子。她(ta)双手扯着衣(yi)襟像疲乏的鸟儿扇动翅膀一样往胸脯上扇(shan)着风。这(zhe)瘦骨嶙(lin)峋的、布(bu)满(man)明(ming)亮汗珠、沾(zhan)着草(cao)籽的胸脯上悬挂着两(liang)个扁扁的牛(niu)舌的尖端(duan)。天老(lao)爷(ye)，这是个女(nv)人，是个母的。鸟(niao)儿(er)韩只觉得脑袋(dai)瓜子(zi)嗡(weng)地响了(le)一声，热血像电(dian)流一样在(zai)崎岖(qu)的(de)血管里飞(fei)蹿(cuan)着，他的因(yin)为长年累月僵(jiang)卧山林而枯(ku)涩了(le)的身(shen)体突然变得敏捷了(le)。他忽喇喇地立起来，宛(wan)若(ruo)平地(di)窜(cuan)出(chu)了棵树。那日本女(nv)人细长的眼睛(jing)猛地睁圆(yuan)，嘴(zui)巴(ba)咧开，嗷地怪叫一(yi)声，便如枯木(mu)朽株，往(wang)后(hou)倒去。鸟儿韩饿(e)死扑食般(ban)砸在昏厥的日本女(nv)人面前。他浑身打着寒颤，手(shou)指(zhi)忙乱，抓住了(le)女(nv)人那(na)两只凉森森的死(si)鱼般的乳(ru)房，他(ta)感到(dao)这凉森森(sen)的东西(xi)，竟像刚出炉的热饼(bing)子一(yi)样(yang)烫痛了自己的指尖。他哆嗦着(zhe)，笨(ben)拙地撕开女人(ren)腰(yao)间捆着的布带，两个挤(ji)扁了(le)的(de)熟土豆掉下来。土豆散(san)发着惊心动魄的香气，吸引了鸟(niao)儿韩的(de)全部感觉，他的眼(yan)睛(jing)一阵(zhen)昏(hun)眩(xuan)，那(na)两个土豆恍若两个调(diao)皮的、仿(fang)佛随(sui)时都会跑掉(diao)的松鼠，他不顾(gu)一(yi)切地抓住了(le)它(ta)们，他听(ting)到它们在自(zi)己手中吱吱哟哟地尖叫着(zhe)。然后他就被一阵难(nan)忍(ren)的噎(ye)胀感攫住(zhu)了。他已经双(shuang)手空空(kong)，那(na)两个(ge)土豆(dou)不知是逃掉了呢还是(shi)落进了肚(du)子。他终于明白，自己是(shi)被土(tu)豆噎(ye)着了(le)。他(ta)用手捋着(zhe)自己的脖子(zi)，口腔里全是土豆(dou)的香味。他(ta)感到(dao)饥肠辘辘(lu)，馋涎(xian)欲滴，美(mei)丽的土豆(dou)在眼前滚动(dong)不止(zhi)。他搜遍(bian)了(le)女人的身(shen)体，又巡(xun)睃(suo)了(le)周围的土地，渴(ke)望中(zhong)的土(tu)豆没有出现，他感到沮(ju)丧极了。他起身欲走又看到(dao)了女人(ren)塌贴在胸前的乳房，模模糊糊感到还(hai)有一(yi)件重(chong)要的(de)事情(qing)没(mei)做(zuo)，不应(ying)该这样离去。女人(ren)，横陈在(zai)面前的(de)日本女人，也许就(jiu)是当年那个报(bao)警的(de)女人(ren)，由于她(ta)的(de)报警引(yin)来的搜山(shan)，断(duan)送了(le)两个(ge)兄弟(di)。对日本人(ren)的仇恨(hen)渐渐地(di)被回忆起来，在高密东北(bei)乡被捉了劳工(gong)的(de)情景、在日本煤矿当牛做马(ma)的情景、与上(shang)官家(jia)那(na)个清沌少女生离死别(bie)的(de)情景，统(tong)统地浮现在(zai)眼前，一个(ge)响亮的声音在(zai)高(gao)空中喊(han)叫着：干了她，报(bao)仇！于是(shi)他(ta)凶恶地(di)剥了日本女人(ren)的裤子，显(xian)出(chu)了盖住女人的那(na)条肮脏的裤衩，是一(yi)条暗(an)红色的裤衩，上面(mian)补着一(yi)个巴掌大的黑补(bu)丁。好(hao)像(xiang)一飘(piao)凉水浇到头上，他(ta)感到心惊肉(rou)跳(tiao)，随即(ji)便被一股(gu)巨大(da)的(de)悲(bei)伤攫住了。他陡然想起了，很久以前(qian)，为被高密(mi)东北(bei)乡(xiang)的刁民打死的(de)母亲(qin)盛殓(lian)换衣时，母亲也(ye)穿着(zhe)这样一条暗红色的、补着(zhe)巴(ba)掌大黑补丁(ding)的裤衩(cha)。他莫名(ming)其妙地(di)呕(ou)吐(tu)起(qi)来，吐出(chu)了糊状(zhuang)的土豆和玉米。他感到惋惜。忍着肠胃(wei)的绞痛他抓(zhua)起两把土，扔到女人身上，站起(qi)来，摇摇晃(huang)晃地(di)朝山上走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