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夜夜草第三》

【夜夜草第三】

林教(jiao)授缓慢地(di)说：朱军呀(ya)，老太太(tai)玩几天就(jiu)回(hui)去吧(ba)，也该准备了(le)，淋巴(ba)癌，晚期了……我带母(mu)亲出来(lai)玩，母(mu)亲很开(kai)心(xin)，但(dan)我也知(zhi)道(dao)一生勤劳的母(mu)亲其实并不向往名山大川，也不向(xiang)往(wang)珍(zhen)馐美味，在她的心里，没了父亲，什么风景(jing)都没有(you)了。与(yu)其说(shuo)是(shi)让母亲开心，不如(ru)说(shuo)是在了却(que)自(zi)己的心愿。父(fu)亲离去以后，母亲(qin)身体状(zhuang)况急转直(zhi)下，一个精神矍铄(shuo)的老人顿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。我(wo)不敢去想，但我似乎预感(gan)到(dao)了母(mu)亲(qin)也将不久于人(ren)世(shi)，我不想点破心(xin)里(li)的(de)这(zhe)张窗(chuang)户(hu)纸，但面对(dui)现(xian)实(shi)又十分(fen)恐慌，就特别想带母亲出去走(zou)走，坐坐飞机(ji)，逛逛(guang)故宫，登(deng)登(deng)长城，看(kan)看大海……到(dao)了(le)父亲(qin)去世(shi)第二年的(de)夏(xia)天，母亲的(de)身体(ti)越来越(yue)不(bu)好(hao)，大哥终于说(shuo)服(fu)了(le)母亲，和两(liang)个(ge)姐姐一起陪(pei)着(zhe)她来到了(le)北(bei)京。大哥因为工作忙，在北京(jing)开完(wan)会就匆(cong)匆赶回兰(lan)州了(le)。那时，我在北京贷款买了一套(tao)房子，算(suan)是(shi)有了一个稳(wen)定的(de)家。母亲到了这里看看这儿，摸(mo)摸(mo)那(na)儿，脸上(shang)总带着满意的笑(xiao)容。那些天，我安排(pai)好了台里的事情，专(zhuan)门(men)陪着母亲到处转悠(you)，那些(xie)日(ri)子应该是(shi)母(mu)亲一(yi)生中最(zui)奢(she)侈的几天。母亲从小在河南长大，出嫁后跟(gen)着父亲(qin)转战西北，来到兰州，从此便以(yi)兰州(zhou)为家生活了一(yi)辈子，中(zhong)间(jian)只去(qu)过(guo)一次徐州(zhou)，50多年就在一个地方生活(huo)，即便(bian)是(shi)兰州也有很多(duo)地(di)方(fang)没(mei)有去过。母亲(qin)一生没有(you)见过大海，我(wo)和两个(ge)姐(jie)姐就陪伴(ban)母亲(qin)到秦皇(huang)岛看海。到了海(hai)边，母亲特别开心(xin)，她喜欢(huan)贝壳，让我们带她到海边捡贝(bei)壳。那(na)时的(de)秦(qin)皇(huang)岛海边治理得非(fei)常干(gan)净，早已没(mei)有什么贝(bei)壳，倒是有(you)很多卖贝壳的小(xiao)商贩。于是，我就悄悄(qiao)地(di)买(mai)了几串贝(bei)壳(ke)，将绳子解开(kai)，请朋友悄(qiao)悄扔在沙(sha)滩上(shang)。到了傍晚，前脚我的朋(peng)友去扔(reng)，后脚我和两个姐姐就搀(chan)扶(fu)着母亲去捡(jian)，母亲开心得像个(ge)孩子，一(yi)边一颗颗地拣拾(shi)着贝壳，一边像宝贝似的装进口袋。那(na)是我记忆中(zhong)母亲最(zui)开心的(de)一(yi)个晚(wan)上(shang)。那(na)几天(tian)，母亲的精神经常会出现(xian)恍惚(hu)的(de)情况，有时(shi)候早上一醒(xing)来，着急(ji)地跟我说，爸爸(ba)缺东(dong)西(xi)了(le)，叫她给送去。吓得我请了(le)北京最(zui)著名(ming)的精神(shen)病医(yi)生给母亲看病。我们撒的贝壳被母亲一口(kou)气(qi)拣完(wan)了，我又偷偷地去买，拆了线(xian)绳(sheng)就(jiu)往沙滩(tan)上扔，卖(mai)贝壳的阿姨看见了，好奇地问这是在(zai)干什么？我的一个朋友悄悄地将(jiang)实情(qing)告(gao)诉(su)了(le)阿姨，善良(liang)的阿(a)姨感动(dong)得热(re)泪盈眶(kuang)，主动将一大堆还没有穿(chuan)绳(sheng)的贝壳(ke)推到我(wo)面前说(shuo)：孩子(zi)，就冲(chong)你这份孝心，要(yao)多少你随便拿，全送你。说(shuo)着阿姨将剩(sheng)下的半盆贝壳都送给了我，拾(shi)掇(duo)拾掇东(dong)西就收(shou)摊了。阿姨(yi)说(shuo)：让老太(tai)太(tai)捡(jian)吧，难(nan)得老太太(tai)喜(xi)欢，我赶(gan)紧走(zou)了，别让(rang)她(ta)看见我(wo)，你们(men)该露馅儿了(le)！无论我(wo)们怎么(me)坚持(chi)，阿姨就是分文不(bu)要。看(kan)着阿(a)姨(yi)，我心(xin)中一阵(zhen)感动，古(gu)语说得好：孝子不匮，永赐尔(er)类。孝顺父(fu)母是(shi)美德，孝敬(jing)父母的人会赢得尊(zun)重。那个海风吹拂的傍晚，我(wo)感(gan)到心里特别舒服……母亲真的捡了(le)很(hen)久，我们(men)撒的贝壳几(ji)乎都被她拣回来了。母亲高兴(xing)地说：这个海(hai)真好(hao)，有这(zhe)么多(duo)的(de)贝壳。我多拣点给(gei)你父亲(qin)带去……听了这话(hua)，我又(you)是(shi)一阵(zhen)颤动，刚好了(le)几天的母亲又(you)开始(shi)了呓(yi)语，母亲(qin)拿着(zhe)贝壳(ke)仔细地研究，突(tu)然问我一个朋友：这(zhe)些贝壳为什么都有一个眼儿(er)呀？我的朋友就嘻嘻哈(ha)哈地哄着母亲：大妈，这(zhe)大海里的贝壳生来就是有眼儿(er)的。母亲疑(yi)惑(huo)着(zhe)，把贝壳用水洗(xi)干净，装好，当宝贝似地拿(na)着(zhe)，嘴(zui)里(li)老是喃喃地说(shuo)：我给(gei)你父亲带过(guo)去。我不知道(dao)母亲和(he)父亲(qin)之间是不是有什么(me)关于贝壳的(de)约定(ding)，也许(xu)是一个浪漫的(de)承诺(nuo)？也许(xu)代表(biao)只有他们才(cai)懂的(de)意义？但我知道，假如有的话，一(yi)定(ding)是一(yi)个遗(yi)憾(han)，我知道父亲和母(mu)亲没(mei)有(you)一起看(kan)过(guo)海，也(ye)没有一起捡拾(shi)过贝(bei)壳。我真的想告诉天堂(tang)里(li)的(de)爸(ba)爸，见(jian)了妈妈一定告诉她(ta)贝(bei)壳就是有眼儿(er)的(de)，一(yi)定不要让我的谎言穿帮(bang)。我不知道母亲(qin)为什么要给父亲带点贝壳去(qu)，但(dan)我(wo)知(zhi)道(dao)这(zhe)里一(yi)定有一份(fen)属(shu)于父亲母亲的爱情(qing)故(gu)事(shi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