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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能看(kan)清磨(mo)房里的情景了。十二(er)盘(pan)大(da)磨闪着青色的(de)威严光芒(mang)，我和(he)司马(ma)粮(liang)占据(ju)着一盘。司马粮的大伯司(si)马亭(ting)占据着一盘(pan)，他(ta)鼻子(zi)尖上挂着水珠，对(dui)着我(wo)们挤(ji)眉弄眼。其余的磨顶(ding)上，蹲着一(yi)些湿(shi)老鼠。它(ta)们(men)挤在一起，小眼睛黑又亮，尾巴像大蚯蚓。它们既(ji)可怜又(you)可憎。地面上汪着(zhe)水。屋(wu)顶上还(hai)在往下滴水。司马支队的官(guan)兵(bing)大多数互相依靠(kao)着站(zhan)立，他们的绿军(jun1)装紧贴(tie)着皮(pi)肉(rou)，变成了黑色。他(ta)们的眼神和脸上(shang)的表情，与磨盘上的(de)老鼠惊(jing)人地相似。被(bei)裹挟进(jin)来的老百姓，大多数(shu)聚拢在一起，只有少数(shu)混(hun)杂在司马支队里，好像玉米田里的谷子。老百姓男(nan)女混杂，男多女少，有几个孩子，在他们母亲的怀抱里，像(xiang)病猫一样哼哼(heng)着(zhe)。妇(fu)女们都坐在地(di)上。男(nan)人(ren)们有的蹲(dun)着，有(you)的(de)靠着墙站(zhan)着。磨(mo)房的内壁曾经刷过石(shi)灰(hui)，石灰受潮，沾在了(le)男人们(men)的背(bei)上，改(gai)变(bian)了(le)他(ta)们的颜(yan)色。从人群里，我发现了斜眼(yan)花。她舒着双腿，坐(zuo)在(zai)泥水(shui)中。她的背倚在另一(yi)个女人的(de)背上。她的头(tou)歪在自己的肩膀上(shang)，脖子(zi)好像(xiang)折断(duan)了。独奶子老金坐在(zai)一个男人(ren)的屁股上，那男人是谁(shui)呢？他(ta)趴(pa)在地上(shang)，脸歪在(zai)水里，一(yi)绺花白(bai)的胡(hu)子漂起来，胡(hu)子(zi)周围，有一些黑(hei)色(se)的血块子，像(xiang)蝌蚪一样在浊水(shui)中摇摆。老(lao)金只发育了右边一只乳(ru)房(fang)，左边的胸脯平坦(tan)如砥，这(zhe)样就使(shi)她(ta)的独乳(ru)更显挺拔，好像平原上一(yi)座孤(gu)独的山(shan)峰(feng)。她的乳头又(you)硬又大(da)，高高地(di)挑着单薄的衣(yi)衫。她的(de)外号叫(jiao)香油壶，传说她的乳房兴奋起来，乳头(tou)上能挂住一只香油壶。几十年后，当我有缘(yuan)伏(fu)在(zai)她的(de)一丝不挂的身(shen)体上时，才发现她(ta)左(zuo)边(bian)的乳房(fang)退(tui)化得几乎没(mei)有一点(dian)痕迹(ji)，只(zhi)有一个黄豆那么大的乳(ru)头，像(xiang)颗(ke)美(mei)人痣，标(biao)示着它的(de)存在(zai)。她坐在死人的臀上，双(shuang)手(shou)神经质地撸着(zhe)脸，撸一下就把手放(fang)在膝盖上擦一擦，好像她刚(gang)从蜘蛛洞(dong)里钻出来，脸(lian)上粘(zhan)满了透(tou)明的蛛丝儿。其他的人各(ge)有(you)姿态(tai)，有哭(ku)的(de)，有笑(xiao)的(de)，有(you)闭着(zhe)眼瞎噜(lu)苏的。有(you)不间断地摇晃着脖(bo)子的(de)，像水里(li)的蛇(she)，像岸(an)边的鹤。那是个(ge)身材(cai)相(xiang)当优(you)美(mei)的女人，是虾(xia)酱贩子(zi)耿大乐的妻子，娘家是北海人。这女人(ren)长脖子小头，头(tou)小得与身(shen)体不成(cheng)比(bi)例。有人说她是蛇(she)变的，她(ta)的脖子(zi)和头的确七分像蛇(she)。她的头(tou)和脖子从一(yi)群耷拉着脑袋的女人堆(dui)里昂(ang)起来(lai)，在潮湿阴(yin)冷、光线暗淡(dan)的大磨房里(li)，那(na)摇(yao)摇晃晃、颤(chan)颤悠悠的样子(zi)，证(zheng)明(ming)了(le)她确曾是蛇，现(xian)在又变回去(qu)了，我不敢去(qu)看她(ta)的身体，惊恐(kong)地跳(tiao)开(kai)眼，她(ta)的影(ying)子继(ji)续(xu)在(zai)我脑子里(li)晃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