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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冕见天色晚(wan)了，牵了(le)牛回去(qu)。自此，聚(ju)的(de)钱，不(bu)买书(shu)了；托人向城(cheng)里买些胭脂铅粉(fen)之类，学画荷(he)花。初(chu)时画得不好(hao)，画(hua)到三(san)个(ge)月(yue)之后(hou)，那荷花(hua)精(jing)神(shen)、颜(yan)色无(wu)一(yi)不像(xiang)：只多著一张纸，就像(xiang)是湖里(li)长的(de)；又像才从(cong)湖里摘下(xia)来贴在纸上的。乡间人见画得好，也有拿钱(qian)来(lai)买的。王冕(mian)得了钱(qian)，买(mai)些(xie)好东(dong)西孝敬母亲(qin)。一(yi)传两，两(liang)传三，诸暨(ji)一县都晓得是一个画没骨花(hua)卉的名笔，争著来(lai)买。到(dao)了十七八岁，不在秦家(jia)了。每日画几笔画(hua)，读古人的诗(shi)文(wen)，渐渐不愁(chou)衣(yi)食，母(mu)亲心里欢喜。这(zhe)王冕(mian)天性聪(cong)明，年纪不满二十岁，就把那天文(wen)地理，经(jing)史(shi)上的大学问(wen)，无一不贯通。但他性情不同：既(ji)不求官(guan)爵，又不交(jiao)朋(peng)友，终日闭户(hu)读书(shu)。又(you)在楚辞图上看见画(hua)的屈原(yuan)衣冠，他便自造(zao)一顶极(ji)高的帽子(zi)，一(yi)件极阔的衣服(fu)，遇著花明柳媚的(de)时节(jie)，乘一辆牛车(che)载(zai)了(le)母亲，戴了高(gao)帽(mao)，穿了阔衣，执(zhi)著鞭(bian)子，口(kou)里唱著歌曲，在乡(xiang)村镇上，以及湖边，到处(chu)玩(wan)耍。惹(re)的乡下孩子(zi)们三五成群(qun)跟(gen)著他笑，他(ta)也不(bu)放在意下。只有(you)隔壁秦老，虽然(ran)务农(nong)，却是个有意思的(de)人；因自(zi)小看见他(ta)长(zhang)大的如此不俗，所以敬他、爱(ai)他，时常(chang)和他亲热地邀(yao)在草堂(tang)里坐著说话儿。一日(ri)，正和秦(qin)老坐(zuo)著，只见(jian)外边走进一个人，头带瓦(wa)楞帽(mao)，身穿(chuan)青布(bu)衣服。秦老迎接(jie)，叙礼坐下(xia)。这人姓翟，是(shi)诸暨县一个头(tou)役(yi)，又是买办。因秦老的儿子秦大汉拜在(zai)他名下，叫他乾(qian)爷，所以(yi)时常下乡来(lai)看亲家(jia)。秦(qin)老慌忙(mang)叫儿子(zi)烹(peng)茶、杀(sha)鸡、煮肉款留他，并(bing)要王(wang)冕(mian)相陪(pei)。彼此(ci)道(dao)过(guo)姓名，那翟买办(ban)道：这(zhe)位王(wang)相(xiang)公，可(ke)就是会画没骨(gu)花(hua)的(de)么？秦老道：便是了。亲(qin)家(jia)，你怎得知道(dao)？翟买办道：县里人(ren)那(na)个(ge)不晓得(de)？因前日本县吩咐(fu)要书二十(shi)四(si)副花卉册(ce)页送上司，此(ci)事交在我身(shen)上。我闻有王相(xiang)公的大名，故此一迳来寻亲家。今日有缘，遇著王(wang)相公(gong)，是必(bi)费心画(hua)一(yi)画(hua)。在下半个月后下乡来取。老爷少(shao)不(bu)得还有几两润(run)笔(bi)的银子，一并送来。秦老在旁(pang)，再三怂(song)恿。王冕屈不过(guo)秦(qin)老的(de)情，只得应诺(nuo)了(le)。回家用心用意，画(hua)了二十四副花(hua)卉题了诗(shi)在上面。翟(zhai)头(tou)役(yi)禀过了本(ben)官，那知县时仁，发(fa)出(chu)二十四(si)两银子(zi)来(lai)。翟买办扣(kou)克了十(shi)二两，只拿十二两银子送(song)与王(wang)冕，将册页取(qu)去。时知(zhi)县又(you)办了几(ji)样(yang)礼物，送(song)与危素，作候问之礼(li)。危(wei)素受了礼物，只把这本(ben)册(ce)页看(kan)了又看，爱玩不忍释手；次日，备了一(yi)席(xi)酒(jiu)，请时知县(xian)来家(jia)致谢。当下寒暄已毕，酒过数巡(xun)，危素(su)道：前日承老父台所(suo)惠册(ce)页(ye)花卉，还是(shi)古人的呢，还是现在(zai)人画(hua)的(de)？时知县不敢隐瞒，便(bian)道：这(zhe)就是门生(sheng)治(zhi)下(xia)一个乡下农(nong)民，叫做王(wang)冕，年纪也(ye)不甚大。想是才学画几笔(bi)，难(nan)入老(lao)师(shi)的法(fa)眼(yan)。危(wei)素叹道：我学(xue)生出门久了(le)，故乡有如此贤士(shi)，竟然(ran)不知(zhi)，可(ke)为惭愧！此兄不但(dan)才高，胸中见识，大是不(bu)同，将来名(ming)位不在(zai)你我之下，不知老父台可以(yi)约他来(lai)此相会一会么？时知县道：这(zhe)个(ge)何难！门(men)生回去，即(ji)遣(qian)人相(xiang)约(yue)；他听见老师相爱(ai)，自然喜出望外了。说罢，辞了(le)危素，回(hui)到衙(ya)门(men)，差(cha)翟买(mai)办持(chi)个侍生帖子去(qu)约(yue)王冕(mian)。翟买办飞奔下(xia)乡(xiang)，到(dao)秦老家，邀王冕过来，一五一十向他说了。王冕笑道：却是起(qi)动头翁，上覆(fu)县(xian)主老(lao)爷，说王(wang)冕乃一介农夫，不敢求(qiu)见；这(zhe)尊(zun)帖也不敢(gan)领。翟(zhai)买办变了脸道(dao)：老爷将帖请(qing)人，谁敢不(bu)去！况这件(jian)事原是我照(zhao)顾你的；不然，老爷如(ru)何(he)得知你(ni)会画花？照理，见过(guo)老爷还该(gai)重(chong)重的谢我一谢(xie)才(cai)是！如何走(zou)到(dao)这里(li)，茶也(ye)不见你一(yi)杯，却是推三(san)阻四(si)，不肯去见(jian)，是何道理(li)！叫我如(ru)何去(qu)回覆老爷(ye)？难道(dao)老(lao)爷一(yi)县(xian)之主，叫不动一个百姓么(me)？王冕道：头翁，你有所不知。假如我(wo)为了事，老(lao)爷拿(na)票(piao)子传我，我怎敢不去？如今将帖来请，原是(shi)不逼迫我(wo)的意(yi)思了，我不愿去(qu)，老(lao)爷(ye)也(ye)可以相谅。翟买办(ban)道：你这说的都是甚么话！票子传著(zhe)，倒要(yao)去；帖(tie)子请著，倒(dao)不去！这下是不识怡举(ju)了(le)！秦老劝(quan)道：王(wang)相公，也(ye)罢；老爷拿帖子请你，自(zi)然(ran)是好意(yi)，你同亲家(jia)去(qu)走一回罢。自古(gu)道：‘灭门的知(zhi)县(xian)。’你和(he)他拗些什么？王(wang)冕(mian)道：秦老爷，头(tou)翁不(bu)知，你是听见我说过的。不见那段(duan)干木、泄(xie)柳的(de)故事么？我是不愿去的。翟买办道：你这是(shi)难题目与我(wo)做，叫我(wo)拿(na)甚么话去回老爷(ye)？秦(qin)老(lao)道(dao)：这(zhe)个果然也(ye)是两难(nan)。若要去时，王相公又不肯；若要不(bu)去，亲家又(you)难回话。我(wo)如今倒有一法：亲(qin)家回县里，不(bu)要(yao)说王相公不肯；只说他抱病在家，不(bu)能就来。一两(liang)日间好了就到。翟买(mai)办道(dao)：害病，就要取(qu)四(si)邻(lin)的甘结！彼此争论一番，秦老整治(zhi)晚饭与他(ta)吃了；又暗(an)叫(jiao)了王冕出去向母亲(qin)要了(le)三(san)钱二分银子，送与(yu)翟(zhai)买办做差事，方才应(ying)诺(nuo)去了，回覆知(zhi)县(xian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