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51》

【51】

部队的生活简单而有(you)规律。每年(nian)的三月(yue)都(dou)要(yao)例行(hang)植树。我们部队的(de)驻地海拔1700多米，三月(yue)份基本上还冰(bing)冻(dong)三尺，但是冰冻三(san)尺也(ye)要种树。于是我们(men)用(yong)麦子(zi)秆(gan)烧火，烤化地(di)表的(de)冻土，再用铁(tie)锨将冰冻的土(tu)地挖开，挖成一个直径40公分，深50公(gong)分的树坑。今天挖好(hao)了，第二天一大早(zao)就又冻死了，然后(hou)再烧(shao)再挖。每人每(mei)天(tian)要利用(yong)业(ye)余时间挖20多个(ge)这样(yang)的树(shu)坑。在(zai)寒(han)冷(leng)的西北(bei)风中，低着头，一(yi)个40公分(fen)的树(shu)坑就是我能见到(dao)的(de)最直接的劳动(dong)成果(guo)，那(na)时候(hou)心里并没有什么怨言，但(dan)是身(shen)体(ti)明显吃不消，几(ji)乎到了(le)极限。初中时，我得过一次阑尾脓肿(zhong)，打(da)了两个月的吊(diao)针，算是(shi)治愈了。但是在(zai)冰天雪(xue)地中一(yi)折(she)腾，旧病复发(fa)。我的阑(lan)尾处(chu)一(yi)阵(zhen)阵揪心的(de)剧痛，疼得我(wo)在(zai)数九寒(han)天中竟然大汗淋漓。小时候的阑(lan)尾脓肿(zhong)导致周围器官(guan)的粘连。但奇怪(guai)的是(shi)，化验了三次，血(xue)相都是8000，属于正常(chang)。后来了解到，可能是因为(wei)阑尾本(ben)身(shen)没发炎。而血相正常，就没有请假的理由，就意味着(zhe)必须继续干。我咬(yao)着(zhe)牙(ya)，在(zai)寒风中(zhong)坚持挖(wa)树坑，晚上(shang)冻僵的身体蜷缩(suo)在被(bei)子里睡(shui)不着(zhe)觉，老是希望明天一(yi)早(zao)醒来就不(bu)疼了(le)。但是，每天(tian)早晨，我都是被生生疼醒(xing)。有一天，我(wo)实在疼(teng)痛(tong)难忍，就又到医院化验，血(xue)相依旧(jiu)是8000，看到化验结果，我下(xia)意识地(di)作出(chu)一个决定：那时侯(hou)的化(hua)验单不(bu)像现在(zai)都是电(dian)脑打(da)印，就是一(yi)个简单的手写(xie)数字。于是(shi)我(wo)拿起笔，在8000前(qian)面加了一(yi)个1，血(xue)相18000。我(wo)知(zhi)道(dao)那么高(gao)的(de)血相意味着病(bing)情严(yan)重，一定(ding)会引起(qi)大夫的重视。我实在已(yi)经疼得无计可施(shi)。主治大(da)夫显然觉得(de)疑点重(chong)重(chong)，但还是马上将我(wo)推(tui)进了手术室，切开一(yi)看才(cai)知道，阑尾周围的器官粘连(lian)在了一(yi)起(qi)，医生迅速做(zuo)手术，将阑(lan)尾切除(chu)。尽管找到了(le)病(bing)因并进行了治疗(liao)，但是(shi)医(yi)生对于18000的(de)血相化(hua)验还是(shi)觉(jiao)得十分可(ke)疑。疼痛一消除(chu)，我回过神来(lai)，马上(shang)开始害(hai)怕(pa)和后悔，篡改化验(yan)结(jie)果，欺骗医(yi)生，欺(qi)骗领(ling)导，对于一个新兵来(lai)说，后(hou)果(guo)不堪设想。疼痛时的(de)不(bu)管不顾变成了一(yi)种强烈(lie)的自责(ze)。躺在病(bing)床上(shang)辗(nian)转反侧了好几(ji)天，终于有一天，在指(zhi)导员(yuan)看望(wang)我时，忍不住说出了真(zhen)相。指导(dao)员马上告诉(su)了(le)大夫，大(da)夫几(ji)乎是(shi)暴(bao)跳如雷(lei)地质问我：为(wei)什么这样(yang)做？又说(shuo)，知道你是(shi)一个优(you)秀战(zhan)士，为(wei)了(le)研(yan)究那么高(gao)的(de)血相用了好几天时(shi)间，生怕延误病情。没想到竟(jing)然是(shi)你(ni)纂(zuan)改，胆子太大(da)了。接着是一(yi)通严厉批评。没有(you)什么理(li)直气壮，我知道我(wo)错了(le)，我老实地承(cheng)认了一切错误(wu)，因为我不疼了，我愿意(yi)接受(shou)任何的惩罚。看(kan)来疼痛对(dui)人的意志力真是考验，我似乎没有(you)经受(shou)住考验。玩笑归(gui)玩笑，军纪却是严明的，你有(you)千万条(tiao)的道理，只要违纪(ji)便无理可讲。病(bing)好后，我在全连(lian)大会上，当众接受了最严厉(li)的(de)批评。但鉴(jian)于有自首(shou)表(biao)现，又(you)确实事出有(you)因(yin)，并没有给我书面(mian)处分。那(na)是1982年，我18岁，这(zhe)一年我(wo)经受了人(ren)生第一次挫折(she)。从那之后，我努力(li)挽(wan)回面(mian)子，处(chu)处(chu)积极表现自己。或许因为有(you)了前(qian)科，我们的(de)指导员王培芳也对(dui)我严加(jia)看(kan)管，别人的(de)小错(cuo)可以原(yuan)谅(liang)，我(wo)芝麻大点(dian)的事(shi)只(zhi)要让他发现，一定是他职权范围内(nei)最(zui)严厉的惩罚。那(na)一段时(shi)间，我见了他(ta)就像(xiang)老(lao)鼠见了(le)猫，无论怎样小(xiao)心翼(yi)翼，他(ta)都(dou)能找(zhao)出(chu)理由(you)收(shou)拾我(wo)。有一(yi)天下午，我又不知因(yin)为什么挨(ai)了他一顿数落(luo)，心里(li)挺不服气，晚上躺(tang)在床上老大不(bu)高(gao)兴。这时(shi)，值班(ban)哨兵走(zou)过来(lai)对我说，指导员叫你到他宿舍去一趟!大半(ban)夜的，干什么(me)呀(ya)?!难道白天(tian)还没有数落够(gou)啊？我极不情愿地爬起来，穿戴整齐来到(dao)指(zhi)导员(yuan)宿舍。进门一(yi)看，通讯员明国灿、老班长陆全胜(sheng)，还有指导员的爱人(ren)在(zai)屋(wu)子里说话(hua)。我一进门，王指导员(yuan)就(jiu)招呼我(wo)坐下(xia)，那(na)口气比白(bai)天(tian)亲切很多。我(wo)还(hai)没坐稳(wen)，见炊(chui)事(shi)班(ban)长(zhang)急(ji)匆匆跑(pao)过来(lai)：报(bao)告指导员(yuan)，您让(rang)煮的东西煮不(bu)烂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