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日日人人》

【日日人人】

――在(zai)过(guo)去(qu)的岁(sui)月(yue)里，我尝试过进食，但无论(lun)吃下(xia)多么精美的食物，都让我的(de)胃奇(qi)痛难忍，疼痛过后便是呕吐，一直呕(ou)出(chu)黄色的胃液才(cai)罢(ba)休----我惭(can)愧地望(wang)着母亲(qin)，进行着严厉(li)的自我批评，因(yin)为(wei)这(zhe)个怪癖，我(wo)给母亲，同时(shi)也给我自(zi)己，增添了数不尽的(de)麻烦。司马(ma)粮曾许愿为我想法治好这怪癖(pi)，可是自(zi)从那(na)天他逃跑后(hou),便再(zai)也没露(lu)面。他狡猾又可爱的(de)小(xiao)脸在我面前(qian)晃(huang)动着。司马凤(feng)和司马(ma)凰(huang)额头正(zheng)中那钢(gang)蓝色的(de)枪眼里射(she)出}人的光(guang)芒。我(wo)想(xiang)起(qi)她们俩并(bing)排(pai)着躺(tang)在一口柳木小棺材里(li)的(de)情(qing)景(jing)。母亲用红纸片贴住了那两个枪(qiang)眼，使枪(qiang)眼变成了(le)两颗夺目(mu)的美人痣。――母亲(qin)挤了半缸子奶(nai)汁，站(zhan)起来，找出(chu)当年唐女兵为沙(sha)枣花喂乳(ru)的奶(nai)瓶，拧开盖(gai)子，把奶汁倒(dao)进去。母亲把奶(nai)瓶递过来，用(yong)充(chong)满歉(qian)疚的(de)眼睛殷切地(di)望着我。我(wo)犹豫着接过(guo)奶瓶，为了不(bu)辜负母亲的期望(wang)，为了我自己的自由和幸(xing)福(fu)，果断地把(ba)那个蛋黄色的乳胶(jiao)奶头塞进嘴(zui)里(li)。没(mei)有生(sheng)命的乳胶奶头当然无法跟(gen)母亲的(de)奶(nai)头――那是爱、那是(shi)诗、那是无(wu)限高(gao)远的(de)天空和翻(fan)滚着金黄色麦浪(lang)的丰厚大地――相比，也无(wu)法跟(gen)奶山(shan)羊的硕(shuo)大(da)的、臃肿的、布满(man)了雀斑的奶头――那是骚(sao)动的生命、是澎湃的激情――相(xiang)比。它是个死东西(xi)，虽说也是光滑的(de)，但(dan)却不是润泽的，它的(de)可怕在于它没有任(ren)何味道。我的口(kou)腔粘(zhan)膜上产(chan)生了又冷又(you)腻的(de)感(gan)觉(jiao)。为(wei)了母亲(qin)也(ye)为了我自己(ji)，我强忍(ren)住(zhu)厌恶咬了一下(xia)它(ta)，它(ta)积极地发出一声低语(yu)，一股(gu)带着碱土(tu)腥昧的奶液不(bu)顺畅(chang)地流出来，涂在我的舌(she)床和口(kou)腔壁上。我(wo)又吸了(le)一口，并默念着：这是为母(mu)亲的，再吸一口，这是为(wei)上(shang)官金(jin)童的。继续(xu)吮吸(xi)，连连吞咽，为了上官来弟(di)、为了上官(guan)招弟，为了上官(guan)念弟，为了上官领弟、为(wei)了(le)上官想弟(di)，为上官家(jia)的所(suo)有爱(ai)过我、疼过我(wo)、帮助(zhu)过我的亲人们，也为了与(yu)我们上官家(jia)没(mei)有任(ren)何血(xue)缘关系的机(ji)灵(ling)小鬼司马粮，我(wo)屏住呼(hu)吸，用一种工具(ju)，把维持(chi)生命的液体吸进了(le)体内。我把(ba)奶瓶还给母亲时母(mu)亲(qin)已(yi)是满脸(lian)泪水(shui)，上(shang)官来(lai)弟(di)高兴地笑(xiao)了。沙枣(zao)花说：小舅(jiu)舅(jiu)长(zhang)大了。我(wo)克制着喉咙的(de)痉挛和胃部(bu)的隐痛，装(zhuang)出满(man)不在乎的样子，往(wang)前(qian)走了几步(bu)，像个男子(zi)汉(han)，顺着风(feng)撒尿，并振奋精神，把金黄的(de)液体，撒到(dao)尽量高尽量(liang)远的(de)地(di)方(fang)。我看到蛟(jiao)龙(long)河大堤就在不远处(chu)躺着，村中教(jiao)堂的尖顶(ding)和(he)范(fan)小四(si)家(jia)那棵钻天的白杨树(shu)依稀可辨，我们艰难(nan)跋涉了整整一(yi)个上午，原来只走(zou)出(chu)这么一点可怜的距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