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桃色2828》

【桃色2828】

小学四年级的(de)时候，有一(yi)次期末考试，我(wo)考(kao)了全年级第(di)一(yi)名(ming)，一阵(zhen)大张旗(qi)鼓的(de)表扬之后，老师(shi)派班长、学习委员到(dao)我家给家(jia)长(zhang)报喜。我欢天(tian)喜地地领(ling)着(zhe)同学，一路(lu)上说说笑笑。本来在学校(xiao)我(wo)属于(yu)不(bu)善言谈的(de)，家(jia)境(jing)不好让我始终(zhong)有自(zi)卑感。这一次拿了(le)年级(ji)第(di)一(yi)，立刻有了(le)自信心(xin)，性格一下变得活泼开朗(lang)。高高兴(xing)兴到(dao)了家(jia)，因为比平时回(hui)来的早，大(da)人都还(hai)没有(you)下班，院子里面冷冷清清，我(wo)七拐八绕(rao)到(dao)了家门口，忙不迭地冲屋(wu)子(zi)里喊：妈妈，我们同学来了(le)，我考试第一名！我(wo)连珠(zhu)炮似地说了好几(ji)遍：妈妈，我考(kao)试(shi)第一。这是我们同(tong)学(xue)，来(lai)告诉(su)您的！没有(you)妈妈的应答(da)。她正在(zai)我家低(di)矮(ai)的小厨房里(li)干(gan)活。1月(yue)份了(le)，妈(ma)妈还只是穿着(zhe)一件(jian)单薄的青布(bu)褂子，弯着腰，正(zheng)费力地将烧火用(yong)的煤块(kuai)码放(fang)在炉子(zi)边上，两手煤黑，裤子上也(ye)蹭上一块块黑印，一绺头(tou)发耷拉着遮住半(ban)拉脸，妈妈(ma)看了我们一下，眼睛里没有什么(me)惊喜，只(zhi)是(shi)平(ping)静(jing)地直直(zhi)腰(yao)，举着(zhe)两只满(man)是(shi)煤(mei)末的手，却没有去拿同学手里的喜报。答应了一声之(zhi)后(hou)，又弯(wan)下腰，继续干活。同(tong)学的眼睛中也(ye)透出了一种失望和不理(li)解。其中一个同学没有忘记学校交(jiao)给的任务：阿姨，朱(zhu)军考试得第(di)一(yi)，老(lao)师叫(jiao)我们给您(nin)报喜。妈妈再次直起腰，回身看看我，用手背轻(qing)轻抹了(le)一(yi)下脸颊(jia)，淡淡地说了一(yi)句(ju)：知道了。说完又出门继(ji)续搬煤。我(wo)傻(sha)愣愣地站在门口(kou)，同学(xue)们(men)一脸愕然地看着我(wo)。我(wo)又小声嘟囔了一(yi)句(ju)：妈，我考试得了(le)第一。妈妈继续干(gan)活(huo)，搬起了(le)一簸(bo)箕(ji)煤(mei)，对(dui)愣在(zai)一(yi)边的我们说：孩子(zi)们，我知(zhi)道了。你们(men)快回家吧(ba)，谢谢你们(men)。语(yu)气平(ping)静地(di)像完(wan)全(quan)没有报喜这回事。同学(xue)将(jiang)那(na)张粉红色的喜报放在桌上(shang)，我尴尬地站(zhan)在(zai)院子里，勉(mian)强送(song)走了同学，心(xin)中的委(wei)屈从(cong)头涌到脚，觉得自己的成绩(ji)被母亲否(fou)定了，自己(ji)的面子被母亲打碎(sui)了，刚刚建立(li)不到半天(tian)的自信心被(bei)母亲摧(cui)垮了，自尊心(xin)被母亲(qin)伤害了！我(wo)站在院子(zi)里(li)一声不吭，看着母(mu)亲来回搬(ban)运煤(mei)块也不像往常那(na)样去帮(bang)忙(mang)。母亲(qin)忽然间在我(wo)的心(xin)中(zhong)变得那(na)么渺小，那么不近人(ren)情。好几天，我都(dou)闷闷(men)不乐，甚至故意不理睬母(mu)亲。在(zai)一个四年级小学生的心里，也许渴望有(you)这(zhe)样一个(ge)美(mei)好情景：漂亮(liang)的母亲(qin)站在亮堂堂的院(yuan)子里，见(jian)到(dao)同(tong)学们(men)送(song)来的(de)喜报(bao)，不停地(di)夸奖自己，拿出好多糖果(guo)招(zhao)待同学，甚(shen)至还(hai)请同(tong)学(xue)在(zai)家(jia)吃饭――这事(shi)关一个孩(hai)子的(de)自尊心(xin)。可惜我什(shi)么都(dou)没有得(de)到。那(na)天我觉得脸被(bei)丢尽了，从(cong)此更(geng)不爱和同学说(shuo)话(hua)了，开始感到家境的贫(pin)寒带(dai)给我的压力(li)，甚至(zhi)变得(de)心事重(chong)重。直到有一天，我回到家里，照例(li)和母亲没有什么话(hua)说，走到房间门口，我(wo)愣住了(le)。母亲一个人坐(zuo)在床边(bian)，依旧穿着那(na)件洗得褪了色的青布褂(gua)子，她身后的墙(qiang)壁上(shang)，花花绿绿地贴满(man)了大哥得到的(de)各(ge)种(zhong)奖状，足(zu)足占(zhan)了(le)半面墙。大(da)哥(ge)从小学开始，年年(nian)是三好生(sheng)，有一年还被(bei)评选(xuan)为(wei)兰州市(shi)三好学生。那时候(hou)，大哥(ge)是父母的骄(jiao)傲。每次(ci)拿来奖状，他并不张(zhang)扬，悄悄放(fang)在家里桌(zhuo)子上，母亲看到后(hou)，就端端(duan)正正贴在墙(qiang)上。直到大(da)哥参加工作，他(ta)上学时的奖状还贴在墙上！夕阳(yang)的余辉(hui)透过窗(chuang)户，落(luo)在母(mu)亲瘦弱的身上。她(ta)手中(zhong)拿(na)着(zhe)我(wo)那张粉红色的(de)喜报，轻轻(qing)摩挲(suo)着(zhe)，偷偷地掉眼泪――那(na)一刻(ke)母亲的形象，像一副(fu)经典油画深深地印在我的(de)脑(nao)海(hai)中(zhong)。一瞬间，我(wo)什么都(dou)明(ming)白了，对(dui)母亲的记恨顿时烟消(xiao)云(yun)散。母亲(qin)对我的爱(ai)，对我的每(mei)一点(dian)进(jin)步，发(fa)自内心地高兴。只是为了(le)让(rang)我明白(bai)，家里穷，上学是一种(zhong)奢侈的付出，学好(hao)功课理所(suo)应当，不应该那(na)样张扬。直(zhi)到母亲去(qu)世，我都没(mei)有和(he)她提起这(zhe)件事，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当我(wo)长大(da)之后，无(wu)论(lun)是(shi)回兰州家里，还(hai)是把(ba)母亲接到(dao)北(bei)京住，只要(yao)有我(wo)的同事朋(peng)友(you)在场(chang)，母亲(qin)无(wu)论身体多么(me)难(nan)受，都要(yao)特(te)意换一件利利索索的(de)衣服，把头发梳理(li)整齐(qi)，端端正正，面带微笑地(di)坐(zuo)在椅子上，拿出最好的烟酒茶(cha)水招(zhao)待我的同事朋友，和大(da)家(jia)聊天。见过母亲(qin)的朋(peng)友都说：朱军的妈妈气质真(zhen)好(hao)，难怪养出了这(zhe)么一个儿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