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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(xiang)民们现在才明白戏楼下边临时栽(zai)起(qi)的一排木杆的(de)用途(tu)了。这(zhe)四(si)个人(ren)被团(tuan)丁押解到木(mu)杆下(xia)站定，接(jie)着从(cong)杆(gan)顶吊(diao)下(xia)来一(yi)条(tiao)皮绳，系到(dao)他们背缚(fu)在肩后的手腕上(shang)，一声起(qi)，这四个(ge)人(ren)就(jiu)被(bei)吊(diao)上杆顶。从他们(men)的双脚被(bei)吊(diao)离地面的那(na)一瞬(shun)起，直到他(ta)们升上杆顶，四个(ge)人粗的或(huo)细的妈呀爸呀爷(ye)呀婆呀的惨(can)厉(li)的(de)叫(jiao)声使(shi)台下人感觉(jiao)自己也一阵(zhen)阵(zhen)变轻失去分量(liang)飘向空(kong)间。田(tian)福贤站在台口对着空中(zhong)的(de)四(si)个人说：你(ni)们(men)现在有话(hua)尽管说吧！那四个人连声求饶不迭。田福(fu)贤往下(xia)压(ya)一压手(shou)臂，团了(le)们(men)放松(song)皮(pi)绳，那(na)四个人又从杆顶(ding)回到地上。另外六(liu)个(ge)人中有三(san)个见了扑通跪下了。田福贤站在台(tai)口瞅(chou)着跪在(zai)脚下的三个求饶(rao)者说(shuo)：我那个碎(sui)娃子要吃辣子。我说辣(la)子(zi)辣(la)你(ni)不敢(gan)吃。那碎崽娃于硬要吃，你越(yue)是(shi)说(shuo)不敢吃，他偏(pian)要(yao)吃(chi)。我(wo)哄(hong)不下他，就给他嘴里(li)塞一圪塔辣子。他……再不要吃辣子(zi)了。你们光跪(gui)下不行，得上一回杆(gan)，得知道辣子(zi)辣(la)。你不(bu)知道辣(la)子辣，日后有个风(feng)吹草(cao)动，还会旧(jiu)病(bing)复发。这(zhe)六个人依法儿被(bei)推到杆子下面，又(you)依(yi)法儿被皮(pi)绳(sheng)吊(diao)上去放(fang)下(xia)来……田福贤说：这十个死(si)狗(gou)赖(lai)娃当中(zhong)还有三个人没有(you)话(hua)说。这三个人(ren)是好汉(han)！贺老大你(ni)个(ge)老家伙，爱出(chu)风头爱上高台(tai)，今儿(er)个让(rang)你上到杆顶，你觉(jiao)得受活了？碎娃子不知辣子辣(la)，你这个(ge)棺材瓤子也不知(zhi)道吗？贺老(lao)大(da)在高杆顶(ding)上骂：田福贤，我把你(ni)娃子(zi)没当个(ge)啥，连(lian)我(wo)裆里的(de)东西(xi)也(ye)没当！贺(he)老大从空中(zhong)呸地(di)一声唾向台口，人们(men)看到(dao)一(yi)股(gu)鲜红的喷泉洒(sa)向田福贤。田福(fu)贤恼怒地撩起衣襟擦着脸(lian)上的血沫儿(er)。台下的前头又(you)起了骚(sao)动，乡(xiang)民们看见一块血红(hong)的(de)肉(rou)圪(ge)塔在戏(xi)台前沿(yan)蹦(beng)弹了(le)三(san)下(xia)，那是(shi)贺(he)老大咬断喷吐出来的半截舌头。田福(fu)贤用脚踩住(zhu)了它，狠劲转动大腿(tui)用(yong)脚碾蹭了几下。贺老大的(de)嘴巴已经成为血的喷(pen)泉，鲜红的(de)血浆(jiang)流过下(xia)巴(ba)灌进脖颈，胸前的(de)白色布(bu)衫以(yi)及捆扎在胸脯上(shang)的细麻(ma)绳都染红了，血(xue)流(liu)通过(guo)黑(hei)色的(de)裤子显(xian)不出(chu)色彩，像是通过了一(yi)段暗道之后(hou)在赤裸的(de)脚腕(wan)上复现了，从脚趾上(shang)滴下来的血(xue)浆再干透起尘(chen)的地皮上聚成一滩(tan)血窝。田福贤又恢(hui)复了他的(de)绅(shen)士(shi)风度：好，我看中硬汉子！拉绳的(de)团(tuan)丁一撒手(shou)，贺老大从空中(zhong)到地上，两(liang)只粗大的脚在干土(tu)地(di)上蹬着蹭着。空中又响(xiang)起(qi)木轮吱吱滚(gun)动的(de)声(sheng)音(yin)，贺(he)老大(da)瘫(tan)软在地的躯体又被(bei)吊起来，背缚(fu)的胳膊(bo)已经伸直(zhi)，那是(shi)失(shi)节全部断(duan)裂(lie)的表征。台(tai)下已经蹲下一大(da)片(pian)男女，把眼睛(jing)盯着脚下(xia)而不敢扬头再看(kan)空(kong)中贺老大刀那具被血(xue)浆成红色的身躯。贺(he)老大连续(xu)被了三次，像一头被宰死(si)的牛一样没有(you)愤(fen)怒也没有呻(shen)唤了。这当儿吊(diao)在(zai)空中另五个后(hou)着(zhe)的农协(xie)骨干一齐(qi)发(fa)出了求饶声，每根(gen)杆下都跪(gui)着他们的父(fu)母(mu)兄弟和妻女。田福贤挥了挥手(shou)，这五个(ge)人被缓缓放回地面。你们(men)九个这回知道辣子辣了? 田福贤用教训他家那个碎崽娃(wa)子的口气说着，又瞅着(zhe)瘫软在脚下的贺老(lao)大的尸首发出感慨，白鹿原最(zui)硬的一条汉子硬不起来了(le)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