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夜夜草7777》

【夜夜草7777】

小学四年级的(de)时候(hou)，有一次(ci)期(qi)末考试，我考了全年级(ji)第(di)一名(ming)，一(yi)阵大张(zhang)旗鼓的(de)表(biao)扬之后，老师派班长、学习(xi)委(wei)员到我家给家长报喜。我欢天喜地地领着同(tong)学，一路上说(shuo)说笑笑(xiao)。本(ben)来在学校我属于不善言(yan)谈的，家境不好让我始(shi)终有(you)自卑感。这(zhe)一次(ci)拿了年(nian)级(ji)第(di)一，立(li)刻有了自信心(xin)，性格一下变得活泼开(kai)朗。高高兴兴到了家，因为(wei)比(bi)平时(shi)回来的早，大(da)人都还没有下班(ban)，院子里面冷冷清(qing)清，我七(qi)拐八绕到了家门口，忙不迭地(di)冲屋子里喊：妈妈，我们同学来(lai)了，我考试第(di)一名！我连(lian)珠炮似(si)地说了好几遍：妈妈，我考(kao)试(shi)第一。这是我(wo)们同学，来告(gao)诉您的！没有妈(ma)妈的应答(da)。她(ta)正在我家低矮的小厨房里(li)干活。1月份了(le)，妈妈还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(de)青布褂子，弯着(zhe)腰，正费力地将(jiang)烧(shao)火(huo)用的煤块码(ma)放在炉子(zi)边上(shang)，两手煤黑，裤子(zi)上也(ye)蹭上一块块黑(hei)印，一绺(liu)头发耷拉着遮住半拉脸，妈妈看(kan)了我(wo)们(men)一下，眼睛里(li)没有什(shi)么惊喜，只(zhi)是平静地直直腰，举(ju)着两只满是(shi)煤末的手，却没有去拿同学手里的喜报(bao)。答(da)应(ying)了(le)一声之(zhi)后，又弯(wan)下(xia)腰，继续干活。同学的眼睛中也透(tou)出(chu)了一种失望(wang)和(he)不理解。其中(zhong)一(yi)个同学(xue)没有(you)忘记学校交给的(de)任(ren)务：阿姨，朱(zhu)军考试得(de)第(di)一(yi)，老师(shi)叫我们给您报喜。妈妈再次直起腰(yao)，回身看看我(wo)，用(yong)手背轻轻抹了一(yi)下脸颊，淡淡(dan)地说(shuo)了一句：知道了。说完又出(chu)门(men)继续搬煤。我傻愣愣地站(zhan)在(zai)门口(kou)，同学(xue)们(men)一脸愕然地看着我(wo)。我(wo)又小声嘟囔了一句：妈(ma)，我考试得了第一。妈妈继(ji)续干活，搬起了一(yi)簸箕煤(mei)，对愣在一边的(de)我(wo)们说：孩子们，我知道了。你(ni)们快回家吧，谢谢(xie)你们。语气平静地像(xiang)完全没有(you)报喜这回(hui)事。同学将那张(zhang)粉红色的喜报(bao)放在桌上(shang)，我尴尬地站(zhan)在院子里(li)，勉强(qiang)送走(zou)了同学，心中的(de)委屈从(cong)头(tou)涌(yong)到脚，觉(jiao)得(de)自己的成(cheng)绩(ji)被(bei)母亲(qin)否定(ding)了，自(zi)己的面子被母亲打碎(sui)了(le)，刚刚建立不到半天的(de)自(zi)信心被母亲摧垮了(le)，自(zi)尊心(xin)被母亲伤害(hai)了(le)！我站在院(yuan)子里一(yi)声(sheng)不吭(keng)，看着母(mu)亲来回搬运煤块也(ye)不像(xiang)往常(chang)那样去帮(bang)忙。母(mu)亲忽然间(jian)在(zai)我的心中变得那么渺小，那么不近(jin)人情。好几天(tian)，我都(dou)闷(men)闷不乐(le)，甚至故(gu)意不理睬母(mu)亲。在一个(ge)四年级小学(xue)生(sheng)的心里(li)，也许渴望有这样一个美好情景：漂(piao)亮的母亲站在亮堂堂(tang)的(de)院子里，见到同学们送来的(de)喜(xi)报，不停(ting)地夸奖自己，拿出好多(duo)糖果(guo)招待(dai)同学，甚至(zhi)还请同学(xue)在家吃饭――这事关一个孩子(zi)的(de)自尊心(xin)。可(ke)惜我什么(me)都(dou)没有得(de)到。那天我觉得脸(lian)被丢(diu)尽了，从(cong)此更不爱(ai)和同学(xue)说话(hua)了，开始感到家境的贫寒带给我(wo)的压力(li)，甚至(zhi)变(bian)得心(xin)事(shi)重重。直到有一天，我回到(dao)家(jia)里，照例和母(mu)亲没有什么话说(shuo)，走到房(fang)间(jian)门口(kou)，我愣(leng)住了(le)。母亲(qin)一个人(ren)坐在(zai)床边，依旧穿着那(na)件(jian)洗得褪了(le)色的青布褂子(zi)，她(ta)身后的(de)墙(qiang)壁上，花(hua)花绿绿地(di)贴满了大哥得(de)到(dao)的各种奖状(zhuang)，足足占了半面墙。大(da)哥(ge)从小学开(kai)始，年年是三好(hao)生，有一年还被(bei)评选为兰(lan)州市三好学生。那时候，大哥(ge)是(shi)父母的(de)骄(jiao)傲。每次拿(na)来奖(jiang)状，他并不张扬，悄悄放在(zai)家(jia)里(li)桌子上，母亲看到后(hou)，就(jiu)端端正正贴(tie)在墙上。直(zhi)到大(da)哥(ge)参加工(gong)作(zuo)，他上学时的奖状还贴在(zai)墙上(shang)！夕阳的(de)余辉(hui)透过窗户，落在母(mu)亲(qin)瘦(shou)弱的身上。她手中(zhong)拿(na)着(zhe)我那张(zhang)粉红色的喜报，轻(qing)轻(qing)摩(mo)挲(suo)着，偷偷地掉(diao)眼泪――那(na)一(yi)刻母亲的形(xing)象(xiang)，像一副经典油画深(shen)深(shen)地印在我的脑海(hai)中(zhong)。一(yi)瞬间，我什么都明(ming)白了(le)，对母亲(qin)的记(ji)恨顿(dun)时烟消云(yun)散。母亲(qin)对(dui)我(wo)的爱，对我的每一点(dian)进步，发(fa)自内心地高兴。只是为了(le)让我明白，家里穷，上学(xue)是一种奢(she)侈的付(fu)出(chu)，学好功课理所应当，不应(ying)该那样张扬。直到母亲(qin)去(qu)世，我都(dou)没有和她提起这件事(shi)，但(dan)是我(wo)清楚地(di)记得当(dang)我长大之后，无(wu)论是回(hui)兰州家里，还(hai)是把母(mu)亲(qin)接(jie)到北京住(zhu)，只(zhi)要有(you)我的同事朋友(you)在(zai)场(chang)，母亲无论身体多么难受，都要(yao)特意换一件利利(li)索(suo)索(suo)的(de)衣服(fu)，把(ba)头发梳理整(zheng)齐，端端正(zheng)正，面(mian)带(dai)微笑地(di)坐(zuo)在(zai)椅子上(shang)，拿(na)出最好的烟(yan)酒茶(cha)水招(zhao)待我的(de)同事朋(peng)友(you)，和大家聊天。见(jian)过母亲(qin)的朋友都说：朱军的(de)妈妈(ma)气质真好，难怪养(yang)出(chu)了这(zhe)么(me)一个儿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