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2017年》

【2017年】

我终于懂得(de)了什么(me)叫生离死(si)别(bie)，我也终于在父(fu)亲(qin)去世(shi)的(de)瞬(shun)间真正长大了。哥哥姐姐婶(shen)子(zi)姐夫们张罗着(zhe)后事(shi)，我(wo)唯(wei)一的任务就是(shi)陪着母亲，因(yin)为我知(zhi)道，我失去的是一个(ge)父亲，而母亲失去的是她的整个世(shi)界――然而(er)，母(mu)亲表现(xian)出来的平(ping)静、镇定(ding)，超乎了我们(men)的想象。她不声不响(xiang)地坐在(zai)一边，顺从地听(ting)着(zhe)大家的(de)各种(zhong)安排，没(mei)有一点特殊(shu)的要求(qiu)。母亲不让(rang)我们哭，不让我(wo)们给(gei)父亲下跪，因为(wei)父(fu)亲不准儿子(zi)跪(gui)下(xia)，男子(zi)汉膝下有黄金。我整日陪(pei)伴着母亲，我(wo)不(bu)敢轻易提起父亲(qin)，怕引(yin)起母亲的悲伤。晚上，我和(he)母亲睡(shui)在一张床上，我躺(tang)在爸爸(ba)原来的(de)地(di)方，谭梅睡在母亲(qin)的另(ling)一边。我(wo)搂着母亲睡，就像(xiang)小时候母(mu)亲(qin)搂(lou)着(zhe)我一样。小时候，我经常有特权睡在爸爸妈(ma)妈(ma)的中间，现在我(wo)让母亲(qin)睡在我和妻(qi)子中间，我(wo)们(men)用体温给母亲(qin)焐被(bei)窝，给母亲讲故(gu)事，我保(bao)证(zheng)在(zai)母(mu)亲睡着后再睡着，我不让母亲有一分钟(zhong)没(mei)人(ren)陪伴的空闲(xian)时间。那回(hui)是我从17岁当(dang)兵(bing)后，陪(pei)伴母亲最(zui)久(jiu)的一次。搂着母亲，我总(zong)是非常害怕，怕醒来的时候母(mu)亲也走(zou)了(le)――父亲的去(qu)世让我产生了极大的恐惧(ju)，我感到了从(cong)来没有(you)过的对家的依恋(lian)和(he)害怕失(shi)去(qu)亲人(ren)的深深忧虑。我知道，母亲(qin)也害怕(pa)，母(mu)亲从16岁开始就(jiu)再也没(mei)有离开过父(fu)亲(qin)，在他们看似平淡的(de)婚姻生活中，早已相依相随，无法分离。而今父亲走了，儿女再孝顺，既(ji)便(bian)儿(er)孙满堂，也替代不了(le)父亲的位(wei)置(zhi)，化(hua)解不了(le)母(mu)亲心中的(de)悲(bei)伤。他(ta)们这一代人是羞于表达爱情的，是将爱情化成亲情释放(fang)出(chu)来(lai)的(de)，他们从没有给我们讲过(guo)他们之间的故事(shi)。但(dan)是我知道父亲走了，母(mu)亲的(de)心一定跟(gen)去了――在父(fu)亲入土后(hou)的100天，按照(zhao)传统(tong)习(xi)惯，儿女要给老人立碑。我们见母亲的身(shen)体和精神(shen)尚好(hao)，就带(dai)着母亲(qin)一块(kuai)来到墓地。远(yuan)远地(di)大哥指指(zhi)一片(pian)葱绿掩映的地方对母亲说：就在那儿！听了(le)大哥的(de)话(hua)，母亲(qin)抬(tai)眼(yan)看了(le)一(yi)眼(yan)，忽然间号啕大哭，那声音(yin)撕(si)心(xin)裂肺，安(an)静的(de)陵园因母(mu)亲(qin)的(de)哭(ku)声(sheng)而充满了悲伤(shang)。我们7个孩子站在那(na)里(li)呆住了，父亲(qin)走的那(na)天(tian)母亲都没有这样哭过，今天面(mian)对父(fu)亲新的休(xiu)憩(qi)之(zhi)所(suo)，母(mu)亲完(wan)全无法克制这些天来压抑在心(xin)中(zhong)的悲恸，把全部(bu)的思念倾(qing)吐出来。家里所有的人(ren)都哭(ku)了，连来给亲(qin)人扫(sao)墓的陌生(sheng)人也哭(ku)了。没有(you)人(ren)知道，父亲(qin)母亲之(zhi)间充溢着怎样(yang)的情感(gan)？也许(xu)母亲意识(shi)到了，自(zi)己也会在百年(nian)之后来到这(zhe)里生(sheng)活，也许(xu)母亲知道，父(fu)亲就在这里等(deng)待着(zhe)她的到来(lai)。一个普通的(de)女人，失去(qu)了与她(ta)一生(sheng)相伴(ban)的爱人，又(you)见到(dao)了他们来世可(ke)能相遇的(de)地方，我(wo)不知(zhi)道该怎么形容(rong)这样的情感。只觉得(de)一瞬间所有的(de)感(gan)情(qing)都不(bu)值一(yi)提，人(ren)间的悲伤(shang)不过如此(ci)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