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九一》

【九一】

三人一处坐下(xia)，拿(na)起鞋扇(shan)，你瞧我的，我瞧(qiao)你的，都瞧了一(yi)遍。玉楼(lou)便道：六姐，你平(ping)白又做平底子红鞋做(zuo)甚(shen)么？不如高(gao)低好看。你若嫌木底子响(xiang)脚(jiao)，也似我用(yong)毡底子，却不(bu)好？金莲道：不是(shi)穿(chuan)的鞋，是睡鞋。他爹因我(wo)那(na)只睡鞋，被小(xiao)奴(nu)才(cai)儿偷去弄油了，吩咐教我从新(xin)又(you)做这(zhe)双鞋(xie)。玉楼道：又说(shuo)鞋(xie)哩，这个也不是舌(she)头(tou)，李大姐在这里听(ting)着。昨(zuo)日因你(ni)不(bu)见了(le)这只(zhi)鞋，他爹打(da)了小铁棍儿(er)一顿，说把他打的躺在地(di)下，死(si)了半(ban)日。惹的一(yi)丈青好不(bu)在(zai)后(hou)边(bian)海骂，骂那个淫(yin)妇王八羔子学舌(she)，打了他恁一(yi)顿，早是活(huo)了(le)，若死了(le)，淫(yin)妇、王(wang)八羔(gao)子也(ye)不得清洁！俺(an)再不知骂的是谁(shui)。落(luo)后小铁棍儿进来，大姐姐(jie)问(wen)他(ta)：‘你(ni)爹(die)为(wei)甚么打你？’小厮才(cai)说：‘因在花园里(li)耍子，拾(shi)了一(yi)只鞋，问(wen)姑夫换圈儿来。不(bu)知(zhi)是甚么人对俺爹说(shuo)了，教爹打我一顿(dun)。我(wo)如今寻姑夫，问他要(yao)圈儿去也。’说毕，一直往前跑了。原来骂的‘王八羔子(zi)’是陈(chen)姐夫。早是只(zhi)李(li)娇儿(er)在旁边坐着，大姐没在跟前，若听见时，又是一场儿(er)。金(jin)莲(lian)道：大(da)姐(jie)姐(jie)没说甚(shen)么？玉楼道：你还说哩，大姐姐好不(bu)说你哩(li)！说：‘如(ru)今(jin)这一(yi)家(jia)子乱世为王，九条尾狐狸精出(chu)世了，把昏君祸乱(luan)的(de)贬(bian)子休妻，想(xiang)着去了的来(lai)旺儿小厮(si)，好(hao)好(hao)的从(cong)南边来了，东(dong)一帐西(xi)一帐(zhang)，说他(ta)老婆养着主(zhu)子，又(you)说他怎的(de)拿刀弄杖，生生(sheng)儿祸弄(nong)的打发他出去了，把个媳妇又逼的(de)吊死(si)了。如(ru)今(jin)为(wei)一只(zhi)鞋(xie)子，又这等(deng)惊天动(dong)地反乱。你的鞋好好(hao)穿(chuan)在(zai)脚(jiao)上(shang)，怎的教小(xiao)厮拾了(le)？想必吃醉了，在花园(yuan)里和(he)汉子不知怎的饧(tang)成一块(kuai)，才掉了鞋。如今没的(de)摭羞，拿(na)小厮顶缸(gang)，又不曾为甚么大事。’金莲听了，道(dao)：没(mei)的(de)扯(che)［毛必］淡！甚么(me)是‘大事’？杀了(le)人是大事了，奴才拿(na)刀(dao)要杀主子！向玉楼道：孟(meng)三姐，早是瞒不(bu)了你，咱两(liang)个听见来兴儿说(shuo)了一声，唬的甚么样儿的(de)！你是(shi)他(ta)的大老(lao)婆，倒说(shuo)这(zhe)个话(hua)！你也不管，我也不管，教奴才杀了汉子(zi)才好。他(ta)老婆成(cheng)日在你后边使唤，你纵容(rong)着他不管，教他(ta)欺大(da)灭小，和这个(ge)合气，和那个(ge)合(he)气。各人冤有(you)头(tou)，债(zhai)有主，你揭条我，我揭(jie)条你，吊死了(le)，你(ni)还瞒着汉子不说。早是苦(ku)了钱，好人(ren)情说(shuo)下来了，不然怎了？你这(zhe)等推干净，说(shuo)面(mian)子话儿，左右是，左右我调(diao)唆汉子(zi)！也(ye)罢，若不教他(ta)把奴才(cai)老婆、汉子(zi)一条(tiao)提撵的离门离户也(ye)不(bu)算！恒数人(ren)挟(jia)不到(dao)我井里头！玉楼(lou)见金莲(lian)粉面通红，恼了，又劝(quan)道(dao)：六(liu)姐，你我(wo)姐妹(mei)都是(shi)一个(ge)人，我听见的话儿，有个不(bu)对你(ni)说？说(shuo)了，只放在你心(xin)里，休要使(shi)出来。金莲不依(yi)他。到(dao)晚(wan)等的(de)西门庆进入他房来，一(yi)五一十(shi)告西门(men)庆(qing)说：来昭媳妇子(zi)一丈青(qing)怎的(de)在(zai)后边指骂，说你打了他孩子，要逻揸儿和(he)人嚷(rang)。这西门庆不听便罢，听了(le)记在(zai)心里。到次日，要撵来昭三口(kou)子出(chu)门。多(duo)亏(kui)月(yue)娘再三拦劝下，不容他(ta)在家，打发(fa)他往狮(shi)子(zi)街房(fang)子里看守，替了平安儿来家(jia)守大(da)门。后次月娘知道(dao)，甚(shen)恼金莲(lian)，不(bu)在(zai)话(hua)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