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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昏(hun)时(shi)分，我们(men)一(yi)家坐在炕(kang)上(shang)吃(chi)萝卜片喝(he)麦面粥，忽听到大门被擂得山(shan)响(xiang)。到西(xi)厢房喂上官吕(lv)氏吃(chi)饭的二姐(jie)气喘(chuan)吁吁地跑(pao)进采，说(shuo)：娘，坏了事(shi)了，哑巴兄弟们来了(le)，还带着(zhe)一(yi)群狗。姐姐们惊慌不安。母亲(qin)稳如磨盘。她用汤匙(shi)喂(wei)饱了八姐玉女(nv)，然(ran)后(hou)就咯咯吱(zi)吱(zi)地嚼起萝卜片(pian)来(lai)。她(ta)的(de)神情(qing)安详的宛如(ru)一只怀孕(yun)的母(mu)免。大(da)门外的喧闹突然(ran)安静了(le)。约(yue)摸过了抽袋烟工夫(fu)，三条红(hong)光闪闪的黑(hei)影(ying)，从(cong)我(wo)家低矮的南墙头(tou)上翻了过来。孙家的(de)哑巴三兄弟来了。跟着他们进院(yuan)的，还(hai)有三条(tiao)像抹了荤油一样光滑(hua)的黑狗(gou)。它们如三(san)道黑色的虹，从墙(qiang)头上滑(hua)进来，无声无息地落(luo)在地上。在深红的暮(mu)色里，哑(ya)巴(ba)们和他们的(de)狗凝(ning)固了(le)片刻，宛(wan)如一(yi)组雕塑。大哑巴(ba)提(ti)着一(yi)把(ba)寒(han)光闪(shan)闪(shan)的缅甸软刀(dao)。二(er)哑巴拄着一把(ba)青(qing)蓝的腰刀。三哑(ya)巴拖着(zhe)一(yi)柄红锈斑驳的大朴(pu)刀。他们的肩膀上(shang)，都斜挎着(zhe)一个蓝布白花的(de)小包(bao)袱，好像要出门远行。姐姐们吓(xia)得(de)屏住(zhu)了呼吸，母(mu)亲(qin)却泰(tai)然自(zi)若地、呼噜呼噜地(di)喝粥。突然(ran)，大哑巴(ba)吼了一声，二哑(ya)巴和三哑巴也跟着吼，他们的狗也跟着(zhe)吼。人口里和狗(gou)嘴里喷出的(de)唾沫星儿像(xiang)闪(shan)闪(shan)的小虫，在暮(mu)色里飞舞。接(jie)下来(lai)，哑巴们(men)进行了刀(dao)法(fa)表演，就像麦田(tian)葬(zang)礼那天他们与乌鸦大战那(na)样(yang)。在那个(ge)遥远初冬(dong)的(de)黄昏(hun)，我(wo)家(jia)院(yuan)子里刀光闪闪，三个像猎(lie)狗一(yi)样矫(jiao)健的男人，不断地(di)往上蹿跳着，尽(jin)量(liang)地(di)舒展开(kai)钢板一样的(de)身(shen)体，把悬挂(gua)在树枝上的几(ji)十只野兔子砍得(de)七(qi)零(ling)八落。他们的(de)狗兴奋地咆(pao)哮着，晃动(dong)着(zhe)庞大的脑袋，把(ba)残(can)破的野(ye)免尸体咬(yao)住(zhu)，然后像飞碟(die)一样甩出去。他们折腾(teng)够了，脸上显出心满意足的神情。我(wo)家的院子，成了野兔(tu)子的碎尸场。有(you)几只兔(tu)子(zi)头，孤零零地挂(gua)在(zai)树枝上(shang)，宛如(ru)遗留(liu)的风干果实。哑巴们带着狗们，耀(yao)武扬威地在院子里(li)走(zou)了几圈，然后，像来(lai)时一样，飞燕般掠过墙头，消逝在昏天晦气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