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日日69》

【日日69】

县(xian)长(zhang)的到来，使白嘉(jia)轩既感到突(tu)然(ran)，又深为(wei)感动，赶忙挪椅(yi)子抹桌(zhuo)子敬茶递(di)烟(yan)。何县(xian)长站(zhan)在祭祀白家祖宗的桌子前打(da)躬作(zuo)揖，然(ran)后坐下。这(zhe)个举动使白嘉轩(xuan)改变(bian)了对(dui)这个穿(chuan)一身(shen)猴里猴气(qi)制服的县长(zhang)的初步印象(xiang)。县长戴一顶藏(cang)青(qing)色礼帽，方脸，天庭饱满，短而直的(de)鼻(bi)梁儿，不厚不薄恰到(dao)好处(chu)的嘴唇，和(he)蔼而又自信。白嘉轩(xuan)瞅着县(xian)长心里(li)不无(wu)遗(yi)憾，要是穿(chuan)上七品官服就会更气魄，更像个县(xian)令了，可(ke)惜他(ta)却穿着一身猴里猴(hou)气(qi)的(de)制服。何县长说：白(bai)先生(sheng)，我想(xiang)聘请(qing)你出(chu)任(ren)本(ben)县参议会的议员。白嘉(jia)轩头一回(hui)听到这个新(xin)名词，一时弄(nong)不清(qing)含(han)义，又不好意思问，因而(er)也不便(bian)表示同意或(huo)拒绝，但他几(ji)乎肯定(ding)猜(cai)断那是(shi)一个(ge)官衔(xian)，就说：嘉轩愿学为好(hao)人。自种自耕(geng)而食，自纺自织(zhi)而衣，不愿也不会做官。何县长(zhang)笑(xiao)了说：我(wo)正(zheng)是闻听(ting)你(ni)是个(ge)好(hao)人，所(suo)以(yi)才请(qing)你(ni)作参(can)议员。随之点燃一支白色的烟(yan)卷(juan)，解释说：卑职决(jue)心(xin)在(zai)滋水县推(tui)进民主政治(zhi)，彻底恨除(chu)封建弊政。组(zu)建(jian)本县第一届参议会(hui)，就是让民众(zhong)参与县政，监督政府(fu)，传达(da)民众意见(jian)。参议参(can)议，顾(gu)名思(si)义(yi)就是……白嘉轩(xuan)还是(shi)听不明白(bai)，什(shi)么民主，什么(me)封建，什么(me)政(zheng)治，什(shi)么民众，什么意见，这些新名词堆砌(qi)起(qi)来，他愈(yu)加(jia)含糊。何县长似(si)乎意识到这一(yi)点，语言就注意了通俗化，而(er)且与习惯用语(yu)相对(dui)照相注(zhu)释，一句话(hua)，就是要民众（就是黎民百姓）管(guan)理国家大事（就(jiu)是朝政），不是县长说了算，而要民众(zhong)，就是百(bai)姓说了算(suan)。白(bai)嘉(jia)轩听(ting)懂了，也就不(bu)当一回(hui)事了(le)：百姓乱口纷纷，咋个说了算？听张三的听李四的，还(hai)是听(ting)王麻子的(de)？张(zhang)三说(shuo)种稠(chou)些(xie)好，李四说(shuo)种稀(xi)点儿好，王麻子说稠了稀了随便种，你说听谁的，按谁说的下(xia)种(zhong)子？古人说(shuo)，家有(you)千口，主事(shi)一(yi)人嘛！何县长很感兴趣他说：谁(shui)说的有道理就按谁(shui)说的办。主事的家长(zhang)要是(shi)个(ge)不懂种庄稼(jia)的(de)外行，或者(zhe)就(jiu)是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(zi)，你还(hai)能让他主(zhu)千口之(zhi)家的家事(shi)吗？封(feng)建弊(bi)政的关键(jian)就在(zai)这(zhe)里，登基一(yi)个开(kai)明皇帝能兴(xing)几年，传给一(yi)个(ge)昏君就(jiu)失丢江(jiang)山(shan)，百姓跟着遭(zao)殃。反正以后(hou)的(de)革命(ming)政府推(tui)进(jin)民主政治的核心正在于(yu)此，上(shang)至总统总督(du)，下至鄙人在内，民众(zhong)相(xiang)信你(ni)就(jiu)选(xuan)举你，不(bu)相(xiang)信(xin)你就罢免你……白嘉轩起先惊(jing)奇地(di)听着，随之就又不当一回事了：我(wo)的天！越说越远，越(yue)没个边儿了！何县长仍然(ran)认真(zhen)他说：白(bai)先(xian)生不相信这不要(yao)紧，将来的(de)事实会(hui)证明我的话(hua)。我只说参议员不是当(dang)官(guan)，是代表民众(zhong)说话、比(bi)方说(shuo)，前(qian)任史县长收印(yin)章税的事(shi)，如果议(yi)员们通不过(guo)，就不会(hui)发出通告，自然也就不(bu)会弓(gong)引(yin)发交农(nong)事件。白嘉(jia)轩听到这(zhe)件实际的事(shi)例(li)，似乎听出了眉目(mu)，不(bu)由得(de)点点头(tou)：这倒是一(yi)句实话。何县(xian)长(zhang)说：白(bai)先生(sheng)在原上深(shen)孚众望，通(tong)达开明(ming)，品(pin)德高(gao)洁，出任参议员属(shu)众望(wang)所归，请你(ni)不(bu)必谦让。顺便告知(zhi)你，你的姐夫(fu)朱先生已(yi)经(jing)应(ying)允了。白嘉(jia)轩觉得立马答(da)应(ying)了还(hai)不是时(shi)候，就笑着说：何县长，你叫我当参议员是替百姓说话(hua)是(shi)不是？好(hao)，我先(xian)替百姓说一(yi)句话(hua)，看你听得下听不下――何县长(zhang)豁朗大(da)度他说(shuo)：十句百(bai)句你尽管(guan)说。白嘉轩就(jiu)说：把白鹿仓里那一杆子出进都抱(bao)着烧火棍子(zi)的人撤(che)走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