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忘忧草91》

【忘忧草91】

司(si)马亭(ting)提着铜(tong)锣进了我家(jia)院子(zi)。这(zhe)是一个风干(gan)丝(si)瓜一(yi)样(yang)的人(ren)，很难(nan)说(shuo)出他的(de)准确(que)年龄(ling)，因为他满是皱(zhou)纹的脸(lian)上，生着一颗草莓样的鼻(bi)子，还有两只(zhi)漆黑的(de)、滴溜溜转(zhuan)动、孩童(tong)般(ban)的(de)眼(yan)睛。他的腰背佝偻，似乎进入了风烛残年，但他的双(shuang)手却保养(yang)得又白(bai)又胖，手掌上生(sheng)着(zhe)五个圆圆的肉涡。好像是为了提醒母亲的注意似的(de)，他(ta)站(zhan)在离母亲只有一(yi)步远的地方，猛烈地敲击了一下铜锣。哐(kuang)啷(lang)啷(lang)啷，锣(luo)声(sheng)嘶哑，带着破(po)裂的(de)声(sheng)音。母亲(qin)把半截哭声咽下去、梗(geng)着脖子，一分钟内既没有吸气也没(mei)有(you)吐(tu)气。惨哪！司马亭看着我(wo)家院(yuan)子里尸(shi)首，夸(kua)张地感叹(tan)着。他的嘴(zui)角和嘴唇(chun)、腮帮和耳朵上(shang)表现出悲痛欲(yu)绝、义(yi)愤填膺的感情(qing)色彩；但他的(de)鼻子和(he)眼睛里却流露出(chu)幸灾乐(le)祸(huo)、暗中(zhong)窃(qie)喜的情绪。他走(zou)到僵卧(wo)着的上官福禄(lu)旁边(bian)，木然地站了一(yi)会儿。然后(hou)他又走(zou)到身(shen)首(shou)分家的上官(guan)寿喜旁(pang)边，弯下腰(yao)去(qu)，注(zhu)视(shi)着那失去了光彩的眼睛，好像(xiang)要与他交流感情(qing)。他(ta)的(de)嘴咧着(zhe)，一(yi)线口水不知不(bu)觉流出来。与(yu)上官(guan)寿(shou)喜安详的神(shen)情相对照(zhao)，他(ta)脸(lian)上的(de)表(biao)情(qing)蠢笨(ben)而野蛮。你们不听我的(de)话(hua)，你们为什么不(bu)听(ting)我的(de)话呀……他低(di)声(sheng)嘟哝着，像在谴责死(si)人(ren)，又像是自言(yan)自语。走到母亲面前(qian)，他说(shuo)：寿喜屋里的，我让(rang)人把他们抬走(zou)吧(ba)，这天气，你看(kan)。他仰脸看天，母亲也(ye)仰脸看天。头上的天是令人压抑(yi)的铅灰(hui)色，而在东(dong)边，血红(hong)的朝霞(xia)，被大团的黑云压迫(po)着。我(wo)家(jia)的石狮子返(fan)潮出汗啦，这(zhe)雨(yu)，马(ma)上就来了(le)。不把他们(men)拉出(chu)去(qu)，雨一淋，太阳一晒，你想想吧……司(si)马亭低声嘟哝着。母(mu)亲(qin)抱(bao)着我和八姐，跪(gui)在司马亭面(mian)前(qian)，道：大掌柜的(de)，俺孤儿寡母的(de)，就仰仗(zhang)您了，孩子(zi)们，给(gei)你们(men)大伯下跪吧。姐姐(jie)们(men)齐跪在(zai)司马亭(ting)面前。他当当地敲了几下(xia)锣，用(yong)的力气很(hen)猛。操他(ta)的(de)老祖宗(zong)，他骂着(zhe)，眼泪迸流(liu)，说：都(dou)是(shi)沙月亮(liang)这杂(za)种招的(de)祸，他(ta)打伏击，戳了老虎腚眼(yan)子，日(ri)本人就杀老百姓出气。弟(di)妹，大(da)侄女们，都(dou)起来(lai)，别哭了(le)，遭了灾难的，不(bu)止你(ni)一家(jia)，谁让我(wo)是张唯汉县长委任的(de)镇长呢？县长跑了，镇长不跑(pao)。操(cao)他祖(zu)宗！他对大门外喊叫：苟三(san)姚四(si)，你们还磨(mo)蹭什么，难(nan)道还要我用八人大轿把你们抬进来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