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日干夜插》

【日干夜插】

马洛亚看着我头上(shang)柔(rou)软(ruan)的黄(huang)毛，眼睛里闪烁(shuo)着惊(jing)讶的(de)神色。母亲觉察到了他的窥(kui)视，抬起(qi)头问(wen)：看(kan)什么？不认(ren)识(shi)我(wo)们娘俩(liang)啦？不，他摇摇(yao)头，脸上露出傻哈哈的笑(xiao)容，说，这小东西(xi)，吃起奶来像狼(lang)一样。母(mu)亲娇嗔(chen)地斜他一眼，道(dao)：像谁呢？马洛亚更(geng)傻地笑着，说：难道像我？我小时候是个啥样(yang)子？他的目光(guang)兔子一样迷离，他的脑海里(li)闪烁着被(bei)遗(yi)留(liu)在(zai)万里之外的(de)童(tong)年往事，两(liang)滴眼泪(lei)从眼睛里涌出(chu)来(lai)。你(ni)怎么啦？母亲(qin)惊讶地问(wen)。他不好意思地干笑几(ji)声，用(yong)粗大(da)的手指关节抹去眼眶下的(de)泪。没有什(shi)么，他(ta)说，我来(lai)到中国(guo)……我(wo)到中国多(duo)少(shao)年(nian)啦(la)？母亲不(bu)快地说(shuo)：从(cong)我(wo)一懂事那天你就在(zai)这儿，你是土(tu)包子，跟(gen)我一(yi)样。他说：不对(dui)，我有自(zi)己的国(guo)籍，我是上帝派来的(de)使(shi)者，我曾经保(bao)留着(zhe)大主(zhu)教派(pai)我(wo)来传教的有关文件。母(mu)亲笑道：老马(ma)，我姑夫(fu)跟我说，你是个假洋(yang)鬼子，你那(na)些文(wen)件(jian)什(shi)么(me)的，都是(shi)请(qing)平度县的(de)画(hua)匠画的。胡说！马(ma)洛(luo)亚牧师(shi)像(xiang)受(shou)到(dao)巨大侮辱一样跳起来，大骂道，于(yu)大巴掌这驴日(ri)的(de)！母亲不高兴地说(shuo)：你不能这样(yang)骂他，他是我姑(gu)夫，对我(wo)有(you)大恩大德！马(ma)洛亚说(shuo)：他要不是你(ni)姑夫，我拔了(le)他的鸡巴(ba)！母亲笑道(dao)：我(wo)姑夫一拳能(neng)打倒一头(tou)骡子呢。马洛亚沮(ju)丧地说：连你(ni)都不相信我(wo)是瑞典人。还能指(zhi)望谁相信(xin)呢(ne)？他蹲在地(di)上，掏出旱烟(yan)袋，从(cong)烟荷(he)包里挖了(le)一锅(guo)烟(yan)，一声不响(xiang)地抽(chou)起来。母亲叹口气(qi)，道：看你，我相信(xin)你正(zheng)宗(zong)西(xi)洋人还不行(hang)？跟谁(shui)赌气呢？中国人，哪有你(ni)这样(yang)的？一身的毛(mao)……马洛亚的脸上，出(chu)现了孩子般(ban)的笑容(rong)。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，他(ta)沉(chen)思(si)着说，不过(guo)，真要让我回去，我(wo)还不一定回去了，除(chu)非你跟(gen)我(wo)一(yi)起走。他(ta)望着母亲的脸。母亲说：你走不了，我(wo)也走不了，安心在这儿(er)过吧(ba)，你不是(shi)说过吗？只要是人(ren)，不(bu)管是黄毛的还是红毛黑毛的，都是(shi)上帝的羔羊。只要有草地，就(jiu)能留住(zhu)羊，高密东(dong)北乡这么多草，难道(dao)还(hai)留不住你(ni)？留得住，有你这棵(ke)灵芝草，我还要到(dao)哪里去呢(ne)？马洛亚感慨万(wan)千地说(shuo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