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亚州天堂2016》

【亚州天堂2016】

我(wo)在屋子中的(de)一(yi)块空地上，冲着兰州的方向(xiang)双膝跪倒，给还没有走(zou)远(yuan)的母亲磕了一个头，终于不(bu)能自己，忽然号啕(tao)大(da)哭。那(na)些天，我(wo)在(zai)安(an)徽的铜陵(ling)演(yan)出，忽然觉得心里特别不踏(ta)实，像猫抓似地坐卧(wo)不宁，我先给(gei)在北京的(de)妻子打了(le)电话，一切都(dou)好，但(dan)是谭梅说话的口气(qi)变得支支(zhi)吾吾。我又(you)给(gei)已经调回兰(lan)州工作的(de)大哥打了一个电话(hua)，大哥先是没(mei)接，又很(hen)快打了过来，听(ting)的(de)出来大哥的声音显得有点(dian)疲惫。在家里除了父亲，大哥(ge)在我心中有(you)足(zu)够(gou)的(de)威严，大(da)哥(ge)只是(shi)淡(dan)淡地(di)说：你最(zui)近(jin)忙吗(ma)？不忙(mang)的话，就回来一趟(tang)吧(ba)……我再(zai)怎么追问，大哥都是(shi)含糊地说：没事，先忙工作(zuo)，有(you)空就回来。放下电(dian)话，我心(xin)中(zhong)笼(long)罩(zhao)一层不祥的预感，但(dan)是我不(bu)敢沿着这(zhe)个预感继续往下想……回到(dao)北(bei)京，谭梅和我的(de)大侄(zhi)子(zi)朱涛(tao)在机场(chang)接(jie)我，谭梅见了我(wo)，假装漫不(bu)经(jing)心(xin)地说：大哥说没(mei)事就回去一趟。我指了(le)指朱(zhu)涛，问她：是(shi)让我一个(ge)人(ren)回(hui)，还是(shi)让咱仨一块？谭梅胆怯地说：让(rang)咱仨一块……在我(wo)们这样传统的(de)大家(jia)庭中(zhong)，我是幺子，谭梅是(shi)幺儿媳(xi)，朱涛(tao)是长孙，让我(wo)们三人一块回家，一定(ding)不是什么好事。我的(de)心(xin)一下子提了起来。当时(shi)我们(men)在(zai)机(ji)场(chang)就买(mai)好(hao)了(le)第二天最(zui)早飞兰州(zhou)的机票(piao)，回到台(tai)里匆匆(cong)安排了一(yi)下，第(di)二(er)天一早赶(gan)到(dao)了兰州。二哥直接将(jiang)我们接到了医院。我来(lai)到医院，看到病(bing)榻上的母亲，知道(dao)任何(he)人(ren)都已回天(tian)无(wu)力(li)了。于是从下飞机开始(shi)，整(zheng)整14天，这(zhe)14天我(wo)寸步不(bu)离母亲的病(bing)床，没(mei)有回(hui)家，没有刷(shua)牙洗脸，每天在(zai)医院吃饭，睡在一张(zhang)陪护用的躺椅上。我拉着母亲的手(shou)，想(xiang)着(zhe)记忆中那些支离(li)破碎(sui)的片段，有时觉得回到了童(tong)年，那时(shi)我得阑尾炎(yan)天(tian)天上(shang)医院(yuan)输液(ye)，母亲(qin)每天都(dou)花七分(fen)钱(qian)给(gei)我买一碗油茶，她却从来舍不得喝一口，母亲说她不爱喝。每次母亲稍一清醒(xing)叫我(wo)的时(shi)候(hou)，我都在身边(bian)，我希(xi)望听到(dao)妈妈说(shuo)点什么，但是直到她离开一直都是无人(ren)听懂的呓语，我知道(dao)她真的要去(qu)找(zhao)父亲(qin)了――2000年(nian)12月(yue)10日(ri)，我接(jie)到了台里的通知(zhi)，主持中(zhong)纪(ji)委的(de)一台晚会，台(tai)里领(ling)导当时并(bing)不知道(dao)我母亲病(bing)危的(de)事，再说(shuo)我逃(tao)跑了(le)半个月，已经无计可施。就在14日我(wo)收拾(shi)东西准备走(zou)的时(shi)候，我知道这是(shi)和(he)母(mu)亲(qin)真(zhen)正的诀别。清晨(chen)醒(xing)来，天还没有亮(liang)，医院非常安静(jing)，母亲躺在床上，样子十(shi)分安详(xiang)，我(wo)看四下无人，扑通一下(xia)跪倒在母亲床前，重(chong)重地给娘(niang)磕(ke)了三个响头，心中默念着：谢谢娘(niang)的(de)养育之恩！儿子走(zou)了(le)，娘一路平安呀(ya)……我(wo)不敢哭，怕吵醒了别(bie)人，怕不吉利，母(mu)亲还在呢！那(na)一刻我(wo)真正懂(dong)得了什(shi)么是生(sheng)离(li)死别……我被痛苦(ku)击倒(dao)，拖着一(yi)身的(de)疲惫回(hui)到北京。下午(wu)彩排(pai)，晚(wan)上直(zhi)播，见我的人都(dou)问：这些天(tian)你跑哪(na)里去了(le)，脸(lian)色铁青，瘦了一(yi)圈，额(e)头上还(hai)一个(ge)大红包？回来(lai)后，我的情绪根本(ben)无法(fa)平静。一旦(dan)离开了(le)兰州，无论家(jia)里出了什么事，大(da)哥的(de)电话(hua)中只有简单(dan)的(de)几个字：挺好的，没有(you)什么事情，妈(ma)妈很(hen)平静。给二(er)哥打(da)，也是一样的口气；打(da)给大姐、二姐、三姐、三(san)哥(ge)，几乎是众口一词(ci)地说(shuo)没有事(shi)情。然(ran)而我(wo)知道，母亲其实每天都在(zai)生与死的门槛上徘徊(huai)，母亲(qin)舍不得我们兄弟(di)姐妹，每天(tian)都(dou)用(yong)最微弱的呼吸暗(an)示身边(bian)的儿女，也让(rang)唯(wei)一不在她身(shen)边的小(xiao)儿子放心。在北(bei)京(jing)的我，一直心烦意乱，我(wo)知道(dao)母(mu)亲的离开就是一个(ge)时间问题。尽(jin)管(guan)母亲再也不(bu)能醒来清晰(xi)地和我说话，但(dan)是我强烈(lie)地希望母亲(qin)一直活下(xia)去，母亲活着，我就(jiu)永远是(shi)有人疼(teng)爱(ai)的幺(yao)子(zi)。我尽力(li)安排台里(li)的事情(qing)，希望将(jiang)手头上的工作赶紧(jin)做完(wan)，我希望母亲走的(de)时候我在身边，我希望(wang)我(wo)的心一直陪(pei)伴着母亲。两天后还(hai)有一台大型(xing)晚会，晚会(hui)一结(jie)束我就马上回(hui)家，我(wo)每天盘算着时(shi)间，希(xi)望自(zi)己(ji)能(neng)赶上母亲最(zui)后的时(shi)刻(ke)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