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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搜罗到(dao)一(yi)块(kuai)槐(huai)木板，借来了木匠的锯(ju)子刨(pao)子和凿子，割制(zhi)成一只小小的木匣儿，上(shang)头刻(ke)凿下一(yi)道筷头儿宽的缝(feng)口，整(zheng)个匣子(zi)的六面全都(dou)用木卯嵌死了。他每天晚上回来，把打土坯挣下的(de)铜子麻钱塞(sai)进(jin)缝口，然(ran)后(hou)枕着匣子睡觉。三年(nian)以后(hou)，他(ta)用(yong)凿子拆下匣底，把一(yi)堆铜元和麻(ma)钱码齐数清，一下子就买回来(lai)一亩一分(fen)二厘(li)水地，那是一块天字地(di)。白(bai)鹿(lu)村(cun)的(de)人这(zhe)个时(shi)候才瞪大(da)眼(yan)睛，瞅着那个(ge)无异(yi)于哑巴(ba)的(de)老(lao)二身上(shang)条条缕(lv)缕(lv)的(de)破(po)衫烂裤。每二年，他(ta)用自己(ji)的置买下的土地上收获(huo)的第一料新麦蒸(zheng)成雪白(bai)馍(mo)馍，给白鹿村每一家每一(yi)户(hu)都(dou)送(song)去两个，回报他们(men)在他处身(shen)绝境的幼年时(shi)期的(de)馈(kui)赠之恩。这个有(you)心(xin)数(shu)儿(er)的孩(hai)子当时每接受一碗粥一(yi)个馍(mo)，都(dou)在灶(zao)屋土墙上刻(ke)写下了赐(ci)舍者的姓名(ming)，诸如五(wu)婆(po)三婶(shen)七嫂二姑(gu)四姐等等。已经(jing)成(cheng)年的他在实行回报(bao)时，坚(jian)决冲破了当初记(ji)帐(zhang)时的原本(ben)企图，给(gei)每(mei)一家乡党不管当(dang)时(shi)给予还是(shi)未给(gei)予(yu)他施舍的人(ren)家(jia)一律送上两个(ge)馍馍(mo)，结果使那(na)些未施舍(she)过他(ta)的人更加感动以至羞(xiu)愧(kui)。又两(liang)年，他(ta)再(zai)次撬开匣底，在祖传的(de)留给他的那一半庄基地上(shang)盖起了两(liang)间厦屋。又一(yi)年(nian)，他给自己(ji)娶(qu)回(hui)来一房(fang)媳妇……再(zai)后来的事无须赘(zhui)述，倒是这(zhe)个老(lao)本人的一些怪癖流传(chuan)不衰。他娶(qu)媳妇(fu)的第二天到丈人家(jia)回(hui)来(lai)，一进(jin)门就脱下新(xin)衣服，穿上原先那身条(tiao)条缕缕的破衫烂(lan)裤(ku)和踏断(duan)了后跟(gen)的烂鞋，媳妇说：你还穿这――老二说：这咋？这叫金(jin)不(bu)换。直到他死，尽(jin)管土地牲畜房(fang)屋已发展到哥哥败家之(zhi)前的(de)景况，被卖掉的那一半庄基用高过原价三倍的价钱(qian)再赎买(mai)回来(lai)，如愿(yuan)以偿盖起三间厅房，他仍然是一身(shen)补(bu)丁摞(luo)着补丁(ding)的衣裤。白鹿原的(de)人(ren)因他而始，把补丁(ding)称(cheng)作(zuo)金不(bu)换(huan)，白家老大(da)败家和(he)老二兴(xing)业发家的(de)故事(shi)最后凝炼为(wei)一个有进口(kou)无出口的木(mu)厘儿(er)，被村村寨(zhai)寨一代一代富的穷的庄(zhuang)稼人咀嚼(jiao)着(zhe)品味着删(shan)改着充实着传给自己的后代(dai)，成(cheng)为本(ben)原无可企及的经典性(xing)的乡土教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