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夜播97》

【夜播97】

我们终于撤到(dao)了大山(shan)的跟前(qian)，宽(kuan)广的(de)砂石大(da)路分散(san)成十几(ji)条羊肠小道(dao)，蜿蜒曲折到山(shan)上去。晚(wan)上(shang)，成群结队(dui)的难(nan)民，操(cao)着各(ge)样的(de)口音，在黄昏的(de)阴冷空气里(li)，传播着互相冲(chong)突(tu)的消息。这一夜，大(da)家都瑟(se)缩(suo)在(zai)山脚下的灌木(mu)丛中(zhong)苦熬。从(cong)南边和北(bei)边，传来闷雷般的(de)轰鸣。一道道炮弹出(chu)膛的(de)弧光(guang)划破(po)墨色的夜(ye)空。半夜时分，空气阴冷潮湿，蛇一样(yang)的阴风，从山的缝隙(xi)里(li)爬出来，摇得脱尽(jin)叶片的灌木枝条簌簌(su)抖(dou)，卷(juan)得(de)树下的(de)枯叶刷刷(shua)响。狐狸在(zai)洞穴中悲鸣。狼在山(shan)谷里嗥叫。生病的(de)孩(hai)子像猫一样(yang)呻(shen)吟。老人像打锣一样咳嗽。这(zhe)一夜可真是(shi)难熬，天明时有几十具尸(shi)首抛在山沟里，有(you)孩子，有老人，也有壮年(nian)人。我们(men)一家之所(suo)以(yi)没冻死，是(shi)因为(wei)我们(men)占据了一丛(cong)挂满金黄色叶(ye)片的奇特灌木，所有的(de)树木都脱(tuo)光了叶子，唯有它(ta)不落(luo)叶。树下还(hai)有厚(hou)厚的枯草。我们紧紧搂抱在一(yi)起(qi)，把那条唯一的被子顶在头上。我的羊(yang)紧贴着(zhe)我的脊梁而(er)卧(wo)，它的身(shen)体是我挡风的墙(qiang)。最(zui)艰难的时刻是后半夜，遥(yao)远的南(nan)方(fang)炮声隆隆(long)，加深(shen)了灌木(mu)丛(cong)中的寂静，人(ren)的(de)呻吟声锯割心弦，使浑身震颤，耳朵(duo)里(li)出现旋律，像熟悉的茂(mao)腔(qiang)调儿。那其实(shi)是一(yi)个(ge)女(nv)人在悲泣。万籁(lai)俱(ju)寂中的声响渗(shen)入(ru)岩石，极冷极(ji)湿(shi)，阴云与(yu)头(tou)上的冰凉的棉(mian)被粘(zhan)连在一起(qi)了。下雨(yu)了(le)，冻雨(yu)，雨点(dian)落(luo)在(zai)棉被上(shang)，落(luo)在(zai)黄(huang)叶婆娑的灌木上(shang)，落在山(shan)坡上，落在难民们(men)头(tou)上，落在嗥叫着的山狼丰厚(hou)的(de)黄毛上。雨在下落(luo)过(guo)程中便(bian)凝固成冰渣儿，落下时便随(sui)即成了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