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www.一二三》

【www.一二三】

小学(xue)四年(nian)级的时候，有(you)一次期末考试，我(wo)考(kao)了全年级(ji)第一(yi)名(ming)，一阵大张旗鼓(gu)的(de)表(biao)扬之(zhi)后(hou)，老师派班长、学习委员(yuan)到(dao)我家(jia)给家(jia)长(zhang)报喜。我欢(huan)天(tian)喜地地(di)领(ling)着同(tong)学，一路(lu)上说说笑笑。本来在学校我属(shu)于(yu)不善言谈的，家境不好让我始终有(you)自(zi)卑感。这一次拿了年级(ji)第(di)一(yi)，立刻有了自(zi)信心，性格一下变得(de)活(huo)泼开朗。高高兴兴到(dao)了家，因为(wei)比(bi)平时回来的早，大人都还(hai)没有下班，院(yuan)子里面(mian)冷冷清清(qing)，我(wo)七(qi)拐八绕到了家(jia)门口，忙不迭(die)地冲(chong)屋(wu)子(zi)里喊：妈妈，我(wo)们同(tong)学来了，我考试第(di)一名！我(wo)连珠炮似地说了好几遍：妈(ma)妈，我考(kao)试第一(yi)。这是我(wo)们同学，来告诉您的！没(mei)有妈妈的应答。她正在(zai)我家低矮(ai)的(de)小(xiao)厨房里干活。1月份了，妈妈还(hai)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(de)青布褂子，弯着腰，正费(fei)力地(di)将烧火用的(de)煤(mei)块码放(fang)在炉(lu)子(zi)边上，两手煤黑，裤(ku)子上也蹭上(shang)一块(kuai)块黑印(yin)，一(yi)绺头发耷拉着遮住半拉脸，妈(ma)妈(ma)看了我们(men)一下，眼(yan)睛里没有什么惊喜，只是平静地直(zhi)直(zhi)腰，举着两(liang)只满是煤(mei)末的(de)手，却没有去拿同(tong)学手里(li)的喜(xi)报。答应(ying)了一声之后，又弯下腰，继续干活。同学(xue)的眼(yan)睛(jing)中也(ye)透出了一(yi)种失望(wang)和(he)不理解(jie)。其(qi)中一个同学没有忘记学校交给的任务：阿姨(yi)，朱军考试(shi)得(de)第(di)一(yi)，老师叫我们(men)给您(nin)报喜。妈妈再次(ci)直(zhi)起(qi)腰，回身(shen)看看我，用手背轻(qing)轻抹了一下脸颊，淡(dan)淡地说(shuo)了(le)一句：知道了(le)。说完(wan)又(you)出门继续(xu)搬煤。我傻愣愣地站在门口，同学们(men)一脸(lian)愕然(ran)地(di)看着我。我(wo)又小(xiao)声(sheng)嘟(du)囔了(le)一(yi)句(ju)：妈(ma)，我考试(shi)得(de)了第一。妈(ma)妈(ma)继续干(gan)活，搬起(qi)了一簸箕煤，对愣在一边(bian)的我们说(shuo)：孩(hai)子们，我知(zhi)道了(le)。你们快(kuai)回(hui)家吧(ba)，谢(xie)谢(xie)你们(men)。语气(qi)平静地像完全没(mei)有报喜这回事。同学将那张粉红色的(de)喜(xi)报(bao)放在桌上(shang)，我尴尬地站在院(yuan)子里，勉强送走(zou)了同学(xue)，心中(zhong)的委屈(qu)从(cong)头涌到脚，觉得自己的成绩被母亲否定了，自己的面子(zi)被(bei)母亲打(da)碎了(le)，刚(gang)刚建立(li)不(bu)到半天的(de)自(zi)信心被母(mu)亲(qin)摧垮了，自(zi)尊(zun)心被母亲伤(shang)害了！我站在院子里一声不吭(keng)，看着母亲来(lai)回搬运煤块也不像往常那样去帮忙。母亲(qin)忽(hu)然间(jian)在我(wo)的心(xin)中变得(de)那(na)么渺小，那么不(bu)近人情(qing)。好几天，我都(dou)闷闷不乐，甚至(zhi)故意不理睬母亲(qin)。在一个四年级小学(xue)生(sheng)的心里，也许渴望有(you)这样一个美好情景：漂亮的母亲(qin)站在亮堂(tang)堂的院子里，见到同学们送来的喜报，不停地(di)夸(kua)奖(jiang)自己，拿(na)出好多糖果招待(dai)同(tong)学，甚至还(hai)请同(tong)学在家(jia)吃饭(fan)――这事关一个孩子(zi)的自尊心。可惜我什么都没有得到。那天我觉(jiao)得脸被(bei)丢(diu)尽了(le)，从此(ci)更不(bu)爱和同学(xue)说(shuo)话了，开(kai)始感(gan)到(dao)家(jia)境的(de)贫寒(han)带给我的压(ya)力，甚至(zhi)变(bian)得(de)心(xin)事(shi)重(chong)重(chong)。直到(dao)有一(yi)天，我回到家里，照例和母(mu)亲(qin)没有(you)什么(me)话说，走到(dao)房间门(men)口，我(wo)愣(leng)住(zhu)了。母亲(qin)一个人(ren)坐在床边，依旧穿着(zhe)那件(jian)洗得褪了色的青(qing)布(bu)褂子，她身后的墙壁上，花花绿(lv)绿地贴满了大哥得到的(de)各种奖(jiang)状，足(zu)足占了半面(mian)墙(qiang)。大哥从小学开始(shi)，年年是三好生，有一年还被(bei)评(ping)选(xuan)为兰州市三好(hao)学生。那(na)时(shi)候，大哥(ge)是父母(mu)的骄傲。每次拿来奖状(zhuang)，他(ta)并不张扬(yang)，悄悄放在(zai)家(jia)里桌子(zi)上，母(mu)亲看(kan)到(dao)后，就端(duan)端正(zheng)正贴在墙上。直到大哥参加工作，他(ta)上(shang)学时的(de)奖(jiang)状(zhuang)还贴在墙上！夕阳的余辉透过(guo)窗户，落在母(mu)亲瘦弱的身上。她手中拿着我那张粉红色的喜报，轻轻摩挲着，偷偷(tou)地掉眼泪――那一(yi)刻母(mu)亲(qin)的形象，像一副经典(dian)油画深深地印在我的脑(nao)海(hai)中。一瞬(shun)间，我(wo)什么都(dou)明(ming)白了，对母亲的记恨顿时(shi)烟消云散。母亲对我的爱，对我(wo)的每一(yi)点进(jin)步，发自内心地(di)高兴。只是为了让我(wo)明白，家里穷，上学是一种奢侈的付出(chu)，学好功课理所应当，不(bu)应该那(na)样(yang)张扬。直到(dao)母亲(qin)去世，我(wo)都没(mei)有(you)和她提起这件事，但(dan)是我清楚地记得当我长大之后，无论(lun)是回兰州(zhou)家里，还(hai)是(shi)把(ba)母(mu)亲接到北京住，只要有我的同事(shi)朋友在(zai)场，母亲无论身体多么难受，都要特(te)意(yi)换一(yi)件利利索索(suo)的(de)衣服，把头发梳理整齐(qi)，端端(duan)正正，面带微(wei)笑地坐在椅子上(shang)，拿(na)出(chu)最好的烟(yan)酒茶水招待(dai)我的(de)同(tong)事朋友，和(he)大家聊天。见过母亲的朋友(you)都说(shuo)：朱军的妈妈气质真好，难怪养出了(le)这么一(yi)个儿子。